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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 非10 6786 字 6个月前

常岁宁下马之前,坐于马背之上,定睛看了看那庄严肃穆的府门之上高悬着的“并州大都督府”匾额。

跟随在侧的元祥也下意识地看去,见得这醒目的六个大字,心中不由升起亲切感受。

这时,大都督府外相候之人已经快步迎上前来。

常岁宁下马之际,那群人当中的为首者抬手深深施礼,姿态恭敬:“在下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戴从,恭候常节使多时了。”

常岁宁亦含笑抬手:“戴长史,久闻大名。”

她曾听崔璟提起过戴从,言辞间甚为赞誉。

“岂敢!”戴从直起身时,这才真正看清眼前女子的面容与气质。

戴从眼底闪过一丝快到看不清的讶异,侧身让至一旁,抬手恭敬地相请:“节使,请——”

“有劳。”常岁宁抬腿,脚步轻盈从容地迈上门前石阶。

元祥与荠菜很快带人跟上,留有百余名铁骑等候在府门外分列两侧。

很快,崔琅等人的车马停稳,崔家众人下得车来,走上前去,也被引进了府内。

荠菜跟在常岁宁身后,看着一路上行礼之人,视线不由落在了那位戴长史身上。

时下大都督一职多为遥领,真正料理督府事务的人乃是府上长史,居此职者,官从三品,掌督府实务。

换而言之,太原及整个并州皆在这位戴长史的总领之下,而如此身份之人在前为节使引路,无疑代表着太原城最高的礼待与敬畏。

荠菜将戴长史的恭敬态度看在眼中,心中悄然思索分辨着——这位长史同她家节使头一遭见面,此时能做到这般地步,多半是事先得到了什么交待。

一旁,元祥将一只手熟稔随意地搭在了戴长史肩上,笑着问:“许久不见,长史今日怎未簪花了?”

戴长史是个心思细腻的文人,虽已步入中年,仍保留着簪花的风雅爱好。

戴长史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淡笑,不着痕迹地拿下元祥的手,轻咳一声不曾接话,并拿提醒的眼神看了元祥一眼。

这可是常节使头一回来家里,当众嘀咕这些闲话,显得多不沉稳,多没规矩。

偏是此时,一贯更没规矩的崔琅跟了上来,在确认了戴长史的身份之后,便连声道谢:“……当初若非长史相助,家中族人便无法安然迁至太原!这些时日来,族人在此打搅良多,有劳长史费心照拂了!”

戴长史笑着道:“六郎君不必如此客气见外,此乃大都督的交待,亦是戴某分内事而已。”

作为崔璟的下僚,戴从除了对崔璟的真心折服之外,另还记着崔璟一份恩情——先前,他险些被冠以谋逆罪名,是崔璟保住了他的性命,也保下了太原。

如今又兼世道动荡,面对崔璟的诸多交待,戴从每每听命行事之余,便更多了一份用心操持,对待收留崔家人之事如此,对待常岁宁到来之事亦是如此。

戴长史身上的这份如母亲般的操持感让崔琅倍感亲切,后者环顾四下,竟忍不住红了眼眶:“……虽是头一回来此,却有归家之感,仿佛来了此处,便来到了长兄身边。”

“可惜长兄如今身在军中,还不知是何情况……”崔琅说着,忽然问:“对了,长史,我阿娘和妹妹可好?”

戴长史点头:“夫人与女郎皆安。”

“这么久没见,阿娘与妹妹定然惦记我惦记得狠了……”崔琅思亲心切,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却被戴长史伸手无声拦下。

崔琅转过头,正对上戴长史不赞成的目光。

戴长史含笑提醒:“既已至家中,六郎君实不必如此心急。”

常节使在此,由六郎君快步越过前去,走在前头,不合规矩。

这并不是寻常的姑娘家登门,只需要给对方留下一个松快亲切的好印象即可——

虽说是大都督心仪的女郎,但在这重身份关系之前,对方先是淮南道节度使常岁宁,又是手握东都洛阳之人……对待如此身份者,自然要有足够的礼待与敬重。

虽说亲近与敬重缺一不可,但敬字却务必是要摆在首位的。

局面发展到今日这一步,而他也已从大都督的态度中看懂了之后的路……那么,有些规矩,便要趁早立下才行。

不单是并州大都督府,六郎君这跳脱闹哄的性情,也当视情形稍作收敛一些,才能在往后的相处之道上走得更加稳妥长远。

戴从在崔琅的小臂上轻轻拍了两下,以作提醒。

崔琅哪里还有不懂的,稍慢下了脚步,重新跟在常岁宁身后。

这一刻,崔琅看着走在正前方的少女,心头莫名澎湃之余,更多了一份郑重。同时他意识到,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上进二字任重道远,不能只停留在嘴皮子功夫上。

崔琅心思起伏间,跟着人群往前走着,直到前方出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崔琅眼睛忽然一红,一句久别重逢的“阿娘”还未来得及喊出口,只听自家阿娘在前头开了口,但喊的却是:“常节使——!”

卢氏没来得及去搜寻自家儿子的身影,目光与心神便齐齐被为首的常岁宁吸引了去。

卢氏驻足,带着女儿,下意识地福身一礼。

常岁宁认出了她,抬手道:“卢夫人。”

说着,视线同样落在崔棠身上:“崔娘子。”

而见卢氏仍维持着福身的动作未动,常岁宁便伸出一只手去,虚托住卢氏半边手臂。

四目相对一瞬,卢氏的眼睛略略一颤,几乎失了神去。

一别数年,眼前之人比她记忆中高了不少,气质更是大变了。

高挑的女子系着墨色披风,褪下的风帽边沿处镶嵌着御寒的雪白狐毛,分明的黑与白,似乎更明晰了她的骨骼轮廓。

优越的眉骨将其眉眼衬得深幽而清冷,清晰的下颌线条之下似潜藏着杀伐英气。

冬日行军让她面上的肌肤不比往日那般细腻白皙,褪去了柔腻,却愈发贴合骨相,两颊被风吹得有些泛红,这些许瑕疵平添自然生动之气,如夏荷蒙上一层绯丽夕光,皎皎明月遇炽阳,碰撞出了天地间最张扬自在的鲜亮色采。

而那一双眸,则如山涧清泉。

卢氏恍惚间只觉嗅闻到了山川自然之气,而此气正萦绕在眼前之人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