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宁呼吸着空气中生机勃勃的气息,心中生出无限希望,眼底也变得更加笃定。
战后的江都可以得此新生,她相信,大盛便也一定可以。
“怎么还没到?”
众人相候的刺史府大门外,常阔拄着拐走来走去,脖子抻得更长了:“都已经午时了!”
这些百姓们怎么回事,自己不回家吃饭也就算了,竟也不管刺史大人要不要吃午饭的吗?
常阔说着,站定间,焦躁地敲了敲手中拐杖,而后将拐杖拄在身前,架势如同拄刀。
王岳在旁劝道:“侯爷稍安勿躁,这正是民心所向啊……”
骆泽在旁也温声劝了两句,并殷勤地扶住常阔一只手臂——这是祖母的交代,让他有眼色些,不能让王望山一人将风头全抢了去……
没办法,在祖母眼中,父亲本就不争气,而遇如此场合,他那不争气的父亲甚至不便露面,于是祖母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若问祖母怎不亲自前来相迎?
祖母得到消息时,正打算去丝织坊,而刺史大人将归的消息也未能打断祖母去丝织坊的脚步,用祖母的话来说:【一如往常做好手中的事,才是最上乘的相迎方式!】
祖母说罢,留给了他一记名为“年轻人,悟去吧”的眼神,便勤勤恳恳地上工去了。
至于他阿姊骆溪……如今吃住都在造船坊内,每日对着那些工造图纸入魔了一般,根本见不到人影。
这时,被骆泽扶着的常阔眼睛忽然一喜:“……回来了!”
众人闻言皆看去,却仍未见到什么动静。
隐约听察到了马蹄响动的常阔却很笃定,拄着拐往前迎去。
不多时,果然有官差先行来报,说刺史大人将到。
四下顿时沸腾,一众等候已久的官员赶忙上前相迎。
这其中大多是刺史府的属官,以及江都官僚,余下几名便是朝廷的钦差了。
这些钦差仍是去年秋末时随同喻增前来的那几人,他们本是为监军而来,但抵达后不久,海上便频频传回捷报,于是他们只能留在刺史府上干瞪眼。
之后,战事结束,京师传来旨意,让他们与常岁宁交接罢战事明细再行返京,但谁成想,常岁宁因海上结冰之故,年前并未能返回江都。
一应战事明细,早已交接完毕,无论是战亡的,还是有功的将士名单,在经过常阔的核定后,皆已如实呈往京师,甚至封赏也都先后下来了——
如此耽搁着,前前后后,他们愣是在江都呆了有四五个月了。
江都安稳,日子固然不算艰难,但心情却实在很难舒畅,可圣人不开口,他们也无法擅自回京,更不敢在这刺史府中将不满发作出来,只能耐着性子咬着牙继续等。
而半月前,朝廷又有一行钦差太监赶到,这回来的是此前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不会来江都的潘公公,带来的是封赏常岁宁的圣旨。
倭国与大盛的议和事宜已经收尾,朝中对此一战的成果满意至极,而关于此战最大功臣的封赏事宜,怎么着也不宜继续拖下去了。
这道封赏的圣旨,已由潘公公转交到了喻增手中,而此刻,喻增正于刺史府前厅静候。
常岁宁在刺史府外下马,众官员们纷纷上前行礼。
“叫诸位久等了。”常岁宁说话间,先看向了常阔,见他气色很好,便安心下来。
常阔刚要说话,只见一道藏青色人影扑上前去,欲跪身行大礼,被常岁宁眼疾手快地扶住:“王先生……”
“……日盼夜盼,终于盼得大人归来!”王岳喜极而泣,眼泪横飞。
骆泽呆了一下,他想跟着扑跪过去,但刺史大人只有一双手,已经被望山先生全占了……
他也想跟着哭一哭,可他,哭不出来……
算了,他还是等祖母戳着他的鼻子骂一顿好了。
性情内敛的骆泽认命放弃,遵从本心,抬手向常岁宁深深施礼。
常岁宁笑着对他点头,继而看向其他人,面孔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她离开太久,各处官吏增添,她大多只在姚冉送去的信上知晓了名字来历,而尚未见过真人。
接下来几日,她要尽快将这些脸和那些名字对号入座。
那几名钦差也上前端着笑脸:“刺史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得王长史方才低声提醒,已知他们钦差身份的常岁宁含笑道:“诸位大人在江都久等至今,才是辛苦。”
“好了,进去说话罢!”常阔笑着催促道:“喻常侍和传旨的内侍,且还等着呢!”
“传旨?”常岁宁露出一瞬间分辨思索的神情。
将她如此反应看在眼中,那几名钦差只觉一口血呛在嗓子里——那么大一个功劳,换谁不得时刻惦记着领赏之事?她倒还得思索反应一下!
常岁宁很快在众人的拥簇跟随下,走进了刺史府内,直往前厅而去。
听闻动静传来,喻增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在江都这数月间,他想到了很多。
随着说话声和脚步声传近,很快,他便看到了那远归的少女。
她自厅外的日光下走来,身形高挑挺直,穿一身青袍,腰间佩剑,在常阔和楚行等人的陪同下跨过了厅门。
有一瞬间,喻增尚未能看清那少女面容,先见到的是其佩剑,其气势,于是,他陡然陷入怔忪之中,脑中一阵轰鸣。
厅内已然变得人声嘈杂,但喻增仍坐在原处未动。
他待人待事一向出了名的冷漠刻薄,自恃惯了,已与常岁宁寒暄罢的潘公公倒未察觉到太多异样,只笑着提醒道:“喻常侍,常刺史到了,该传旨了……”
喻增适才缓缓起身,接过一旁内侍捧着的圣旨绢帛。
常岁宁解下佩剑,交给荠菜,撂袍跪身下去,不卑不亢地垂眸抬手:“臣常岁宁,恭听圣意。”
(年底了,宁宁也该加官了~
晚安(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