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失控般,不停地哽咽诉说着:“常刺史必然不知,其实我并非如表面看来那般端庄豁达,我是个很贪心的人,从小便是。”
“我嫉妒阿兄得到的一切都比我好,我认为自己不该居于他之下,所以我拼命读书,还装出大度懂事模样……”
“祖父及父亲母亲待我,并非一开始就这样宽容重视,这些都是我一点点争来,算计来的……”
“阿兄处处不如我,但他唯独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贯爱装模作样,骗了所有人……”
她是第一次同人袒露这样的心声,她原本打算一辈子将它埋在心里,只给世人瞧她京师第一才女的体面模样。
一口气说罢这些之后,吴春白自己也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何以要说出这些话,暴露自己这样“不堪”的一面。
或许她从未与这样“不堪”的自己真正和解过,所以才会在这种情形下,选择将它吐露,好似自昭己罪一般。
她死死垂着头,甚至没勇气抬头去看面前少女会是何等意外失望的神态。
但下一刻,她听到的是一道恍然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啊。”
常岁宁恍然道:“我原本便觉得困惑,何以吴家会这样开明,原来这开明并非自来便有,而是吴家阿姊自己一点点争来的。”
她真切地钦佩道:“好厉害啊。”
吴春白怔怔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泪眼里俱是困惑。
常岁宁含笑望着她:“起初与阿姊相识时,只觉阿姊才气过人,礼仪周全,生得一双明亮慧眼。且与一众大小娘子们相处时,又总能做到面面俱到,不会让任何一人不满,可见既有决策,又擅统率人心——”
吴春白下意识地小声问:“那……现在呢?”
“那时我便在想,这位吴家娘子,在那样一个开明的门第中,有才气不足为奇,但究竟何来这些得心应手的处事本领呢?因未曾想通,阿姊在我印象中,便始终缺了一笔——”
常岁宁说到这里,眼中泛起惊喜笑意:“至今我才知,原来这画龙点睛的一笔,竟在这里。”
这一笔让那个完美到好像不切实际的女郎,变得更加熠熠生辉,也愈发生动真实,又因此中显现出的心智与能力,而更加值得旁人去交付更多信任了。
常岁宁最后道:“拥有的,是凭自己争来的,不比生来便有,更能说明阿姊的过人之处吗?”
说到此处,她将方才青花送来的手炉递向吴春白:“这个送给阿姊暖手吧。”
手炉没什么大用处,但此刻,她就是很想送点什么给这样的吴家阿姊。
吴春白接过来,似哭似笑地道:“可是……我都没什么能够送与常妹妹。”
常岁宁笑着道:“春白阿姊已送了我一份很大的惊喜,和很重要的信任。”
吴春白沾着泪珠的嘴角颤动着,抱着手炉,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意。
天色将暗之际,四下诸事才得以料理完备。
跟随常岁宁的东罗卫军也早已紧跟而至,常岁宁将杯盏还给魏叔易时,道:“有他们护送你们去东罗,我再留下五百人由你差遣,你们夜中赶路也不必不安了。”
魏叔易接过那似还残留些她指尖温度的杯盏,意外地看着她:“……你不与我们一同回东罗?”
常岁宁点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魏叔易握着手中杯盏——比起旁观东罗新王登基,更重要的事吗?
如此,他好像知道是何事了。
片刻,他道:“路上当心。”
常岁宁笑着点头:“你们也是。”
见她转身,魏叔易忽而又道:“岁聿云暮,年节安康——”
常岁宁未回头,抬起一只手回应:“嗯,年节安康,年后再见。”
看着那背身挥手的背影,魏叔易眼前忽而闪过与之合州初识时的情形。
那时她就是这样背对着他招手回应。
所以,他竟记得这般清楚啊。
魏叔易看着手中杯盏,静立原处,直到目送着常岁宁在暮色中上马,往相反的方向策马离去。
……
大年三十当晚,驻扎在幽州外的玄策军营中,燃起了明亮的篝火。
“大都督,虞副将回来了!”一名士兵入得帐中通禀。
崔璟背对着他而立,刚将几封刚看罢的军报收入那一面简易的书架上,正在查找一幅舆图,闻言只道:“让他进来。”
士兵应声“是”,很快退了出去。
不多时,听得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崔璟手上展开一幅舆图时,问:“事情办得如何?”
“还不错。”回答他的是少女清亮随意的嗓音,那道声音答罢,即问:“只是我又非吐蕃鼠,你让我冬眠作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