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竟会在这里遇到常刺史!”虞副将甚觉惊喜之余,从怀中掏出两封信笺:“如此正好,便不必劳烦魏侍郎从中转交了!”
常岁宁接过,从信封上的亲启字样就能辨出这两封信分别来自何人——
“辛苦虞将军了。”
常岁宁道了谢,寻了只小马扎,在医士们用来煮沸水处理伤口的火炉前坐下,烤暖了手,先拆了崔璟的那封信。
——阿兄那封更为厚实,想来絮叨居多,若想看正事相关,理应先拆崔令安的。
但崔令安这封信上提及的正事也不算太多,末了,竟还让她安心“冬眠”?
看着那“冬眠”二字,常岁宁露出笑意,只觉浑身都暖腾腾的。
前方,何武虎山贼旧习大爆发,已带着下属将叛军留下的兵器马匹“搜刮一空”。
元祥和长吉都去帮忙搬抬叛军尸体,清理道路,二人腿脚干活之际,嘴巴也未闲着,而在今次这场言语交锋中,长吉显然落了下风,以至于恼羞成怒,就差挥拳头了:“……崔元祥,你休要欺人太甚,真将我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元祥满眼挑衅:“那你自己将这些尸体搬完,扎一个时辰马步,将这两座山上的积雪统统啃个干净,再去林中抓百十只野兔回来烤了给我吃——我看你做不做得出来!”
面对如此智障发言,长吉气得嘴唇颤了颤,彻底一败涂地。
他怎么也未曾想到,崔元祥打仗这么忙,竟还有空闲淬炼嘴上功夫!
这厢,常岁宁刚要打开阿兄的信时,唐醒走了过来,道:“大人,那洪郴尚有一口气在,不知要如何处置?”
“既没死,暂时便别让他死了。”
唐醒应下。
因治伤和众人取暖都需要热水,四下烧起了更多的火炉与柴堆,这些取暖之物大都是使臣们的车马上所携带着的。
炭火和柴禾燃烧间发出噼啪轻响,偶尔迸溅几颗赤色火星,常岁宁对着炉子总算看完了阿兄的来信。
正要将信纸收起时,有人递了只空茶盏到她面前。
常岁宁接过的同时抬头看去,只见是魏叔易。
他换了干净的披风,发冠看起来也重新整理过了,一如他的心情。
他在常岁宁对面坐下,拎起炉上茶壶,为常岁宁倒了盏热水,也为自己倒了一盏。
他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自如:“方才惊魂未定,还未向常刺史道谢。”
常岁宁并不在意这些,捧着热热的茶盏,道:“我正想去寻魏侍郎——”
魏叔易隔着火炉看她,见她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更添几分暖意,心中恐惧又淡了几分,想着,怎么瞧也只是个世间之人……
人之所以惧怕鬼,难道不是因为鬼相可怖,而又时有挖心饮血害人性命之举吗?
可她既不可怖,又不曾挖心饮血……应当不曾吧?
魏叔易紧握着茶盏,强行告诉自己——不曾,不会,不可能。
“……魏侍郎?”
魏叔易猛地回神,轻咳一声,佯装镇定道:“方才未能听清常刺史说了什么。”
常岁宁便重复一遍:“我想带走洪郴,想请魏侍郎请个方便。”
魏叔易点头:“自无不可。”
他未有问她将人带走是何用途,想来大致是用来审问,但片刻后,他到底是低声问了句:“常刺史何故放走康家八郎?”
常岁宁有些稀奇地看向他——怕成这样,还能有这份心眼子,不愧是他。
“我觉得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魏叔易听常岁宁这样说,心中大致有了数,很配合地道:“如此,我便只作不知此事,让他们也不再多做探究。”
他口中的他们,自是指众官员和那些禁军。
“多谢了。”常岁宁点头,低头喝了口热水。
魏叔易一怔,下意识地问:“这水,这壶,干净吗?”
常岁宁抬眼看他:“不干净?那你倒给我作甚?”
魏叔易:“……自是让你暖手用的。”
他怎会倒这样的水给她喝?至少也要洗一遍茶盏,给她泡一壶茶吧?
“你给人暖手,竟特意用这样贵重的茶盏?”
向来以讲究著称的魏侍郎“惭愧”道:“……我车内并无不贵重的茶盏。”
“……”常岁宁默然一瞬,也是,他可是就连微服之际,车内也要备着她送段真宜那珍品茶瓯的人。
“干净的。”她只有道:“我看着他们烧的。”
说着,又喝了两口。
行军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水烧开了无毒即可。
魏叔易看着她喝,却迟迟下不了口,神思也逐渐有些发散。
直到常岁宁问他:“可是有话想问我?”
想到那只被他丢在雪地里的朱黄平安符,她道:“想问便问吧,我可以如实答你。”
他想问的,必然也是段真宜想问的,事到如今,她也可以给段真宜一个答案了。
魏叔易心中微提,片刻,才微微摇头:“暂时没有。”
他想,此时此景,不是最好的时机。
等去了东罗吧,待将出使之事办完,他再试着问一问。
或者说,在这难能可贵的重逢之际,他私心里,还不愿将“她”是“他”的这个秘密戳破。
此一刻,仍当她就是她,他便在这自欺欺人中,多停留片刻也好。
魏叔易无声垂眸,饮了口杯中水。
他大约此生都不曾喝过这样的粗糙白水,水质很涩,但入喉之后,口中竟意外有一丝回甘。
这甘涩之感,也正如他此时心境。
他一反常态,没有像以往那样喋喋不休,只是静坐烤火喝水,他希望就这样多坐片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