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倭国明孝天皇面前的,另还有藤原麻吕死不瞑目的首级。
明孝天皇及倭国众官员贵族,无不惊惶。
败讯固然早已传回,但他们此前也并未想到,那常岁宁,竟然会带着盛军,就这样来到了他们的国门之外!
讨教?
这分明是讨命而来!
但战败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东罗又已倒戈大盛……
此前他们为了攻入大盛,几乎集结了全部能够利用的兵力,出兵十余万,却几近全军覆没……
这场从筹备,到战败,为时一年有余的庞大战事,财力物力上的付出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惊人。
但这一切付出,并未能收取丝毫“回报”,反而以一败涂地收场。
此刻,面对来势汹汹的盛军,他们除了赔罪,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有这样一个她的大盛,有能力让他甘愿臣服。
此刻,常岁宁看着这些有名有姓的权贵,终于开口,点出了以藤原氏为首的几个大姓——
荠菜立刻会意,转身离开此处,交待手下之人,将此事立即传讯回去,并继续扩大海上探查范围,务必找出那队以石本武彦为首的倭军踪迹。
明孝天皇立时做出洗耳恭听之态,并让译官记录下来。
常岁宁点头答应了。
当然不行。
天黑前,明孝天皇与众臣带着常岁宁要的名单,前来求见。
更重要的是,这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谈判,她的兵士与战船,在身后随时等候着她的令下。
他自然不敢让常岁宁的人动手,他怕盛军一旦动手,轻易停不下来。
她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悔恨只是他们求生的手段,流泪认错固然可以,但要他们为此付出性命来忏悔,那就另当别论。
明孝天皇却莫名紧张起来,将身形躬得更低些许,做出倾听之态。
她瞳仁乌亮,眉宇间却自成清寒冷冽之气,如寒刃出鞘,叫人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上马前,常岁宁望向平城京的方向,随口道:“仁同天皇三年,你们之所以定都于此,是因受到我们大盛道教思想中,‘藏风得水’的风水观念影响。”
此刻,这一支两万余人的队伍中的大小将领,皆被带了过来。
那些地主贵族之间,亦有请罪声无数,他们大多一脸悔恨自责,姿态低到了泥土里,必要时还会掉下几滴眼泪。
“天皇陛下当初也是受藤原麻吕迷惑,才不幸铸成大错……”
但据说那常岁宁,嗜杀残暴,只恐未必会理会他们的赔罪之举……
金承远与常岁宁一同去了平城京,明孝天皇拿出最谦卑的姿态,给予了最高程度的礼待。
常岁宁却很难就此掉以轻心,她微抬眼,看向荠菜。
怒骂声求饶声和惨叫声,在院中交杂着响起。
明孝天皇脸上闪过短暂的惊惧之色。
但此刻,他们刚见证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败,又初才目睹了一场重创上层势力的行刑。
明孝天皇颤声应下。
言下之意,在此之前,她不会考虑求和之事。
如此一来,岂非给了大盛驻扎管辖之权?长此以往,免不了要插手他们倭国内政!
“第一,我要你们严格遵守海上界限,今后无我大盛准允通行的文书,不可随意踏进我大盛海域半寸。此一点约束,尤其针对倭寇而定,所以,我需要你们出兵严加管束海盗倭寇滋生之象,使海上不得再有倭寇劫掠杀害我大盛渔民商队之事发生。”常岁宁道:“倘若再有,江都水师必有问责之举。”
常岁宁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她眼前闪过的,是伤亡册上的将士面庞,以及一旦让倭军攻入江都后,她将看到的残酷景象——
“这个提议,需要你们就近划出一座岛城——”常岁宁道:“我打算向我朝天子奏请,在此处成立定倭府,使我朝官员兵士驻扎于此,以督贵国履行约束海盗之约,日后亦可助贵国与我大盛往来邦交之事。”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立即跟上。
盛军部将下船而来,甲胄佩刀相击间发出叫人畏惧的声音。
明孝天皇眼神微震,他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低语起来。
明孝天皇不敢有丝毫迟疑,连连应着“是”,并心惊胆战地邀请常岁宁与金承远等人入城休整。
旁听了全程的金承远,转头深深看向坐在那里的少女。
这代表着,如若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常岁宁对倭国的态度稍有不满,盛军与东罗军即可随时动兵。
那少女说话间,已然翻身上马。
这一切,注定了他们百年内都不会拥有重新站起来吠叫的能力。
明孝天皇见状也连连向常岁宁保证,定会早日查明这支队伍的去向,给出一个明确交代。
制衡,强硬,利我,且长远。
金承远看向常岁宁。
在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之前,明孝天皇畏惧之下,让兵士们将这些人统统拖了出去,并以重兵镇压。
金承远始终未语,却也下意识地看向常岁宁。
早已听闻那是一名年仅十七的女子,但亲眼看到在一众盔甲加身,气质肃杀的盛军部将的跟随下,走来的是一位十分年少的女郎……这一幕,仍给他们带来了难言的惊疑之感。
常岁宁不置可否,看向那些被带来的人。
明孝天皇甚至没敢表露出太明显的迟疑之色,他浑身每一处都在无声颤栗着,最终深深拜下:“一切……谨遵宗国之意。”
这里面有他倭国各大家族的主事者,更有许多得力官员……且那些将官,若也全部杀掉,他倭国还何来武将可用?
经译官磕磕绊绊地转述后,明孝天皇的面色愈发忐忑。
数百人的鲜血,几乎将偌大的前院染成了红色,此处俨然成为了一方刑场。
这一点,常岁宁亦是此时从明孝天皇口中才得知,因为他交不出来那支队伍里的人,故而不敢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