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祥笑着摇头:「没有,就是昨夜急着给大都督写信,一不小心多写了几张,累着了……」
常岁宁默然一瞬,如今玄策军中写信,都是论斤称的吗?
但这句话也提醒到了她:「你们的人就要回北境了?」
「是,今日便要动身了。」
常岁宁:「能否先等等?也帮我捎一封信。」
元祥忙点头。
常岁宁不想耽搁他们动身的时辰,于是当即便要返回营帐写信。
说来,她早该在收到他的雁翎甲时便给他回信的,但当日她即匆匆赶往了寿州,之后一连串的突发状况之下,便未顾得上此事。
元祥贴心无比,冲少女背影道:「不着急的,常娘子您慢慢写!」
慢慢写才能多写一点!
但常岁宁再如何写,也注定同崔璟比不来,她落笔便无废字,先说了自身经历与江南局势,又简单说明
自己之后的打算,接着便是与他道谢之言。
谢了他的好刀,谢了他的好甲,谢了他的好部下,谢了他的好意。
其实依照二人之间的约定,她此刻该赠对方一颗栗子做谢礼的。
但冬日军营中没有栗子。
常岁宁想了想,便提笔在信纸上认真画了一颗栗子。
画罢欣赏片刻,兀自点头,众所周知,她的画工一向极佳,这颗栗子叫她画得栩栩如生。
并又在下方添一行小字——此栗虽不可食,却可长久存之。
嗯,古有画饼充饥,今有她画栗道谢……
乍然说来似很有些敷衍,但崔璟必然知她笔下诚意。
她可是说过了,每颗栗子都代表她的谢意,他日后若遇难处,示之以栗,她必也会尽力相助的。
当然,她更希望他没有用到栗子的那一天。
此刻,喜儿打起帐帘,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这间隙,常岁宁透过帐门,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晨空。
她也想到了北境的天空,更高远,更辽阔,也更孤独。
昨日元祥说过的那些话,此刻在她眼前形成了画面,她似乎看到崔璟挑灯料理公务,策马行于雪原,立在北境的城楼上,遥望大盛疆土所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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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世间之大,山河遥遥,然行合趋同,则千里相从。
……
墨迹被风干,信纸折叠整齐放入信封,拿蜡油封好之后,便踏上了北境之行。
……
李逸谋反伏诛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各州各道。
一同传开的,还有「常岁宁」这个横空出世的名号。
……
有关李逸的一切事宜均已料理妥当,魏叔易很快到了归京复命之时。
常岁宁也托他带了信,且是许多封,有给段真宜的,有给乔家的,也有给姚夏她们的。
她的事必然也已传到京城,这些信,也算是亲自报个平安,毕竟当初她离京时,打着的还是替兄长寻医的名号。
说到这个,魏叔易也提了一句:「……说来,彼时常娘子离京,不是为常郎君寻医么?」
他要回京复命,来日面圣,对此事自然也要有个说法。
「是寻医啊。」那少女从容自若:「一路边走边打听,听闻江南多出名医,寻着寻着便来了此处,也很正常吧?」
寻医和找爹,这二者之间也并不冲突吧?
魏叔易深以为然地点头:「正是此理了……既如此,我会如实禀明圣上。」
常岁宁颔首:「有劳。」
魏叔易笑着与她抬手:「常娘子保重,魏某先行一步归京,以候常娘子凯旋。」
常岁宁也抬手:「路上当心。」
四目相视,少女眼神坦荡明净,魏叔易向她点头,又道一声「保重」。
这一声,似比方才那声多了些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真挚简朴之感。
常岁宁向他一笑:「放心,会的。」
魏叔易再次点头,才转而向常阔等人分别施礼。
一番告别后,那着钦差官服的青年即上了马车。
队伍驶动,车轮滚滚,青年端坐车内,未曾回望。
他取出袖中那一封封书信,每张信封之上都有她的笔迹,写明亲启之人,其上笔势遒劲舒展,如风骨卓越而自在翱翔的白鹤。
她有许多种字迹,他大多都见过,和州初识她留下的那些供罪书,之后大云寺抄写经文……
但此时此刻的笔迹,应才是真正的「她」,不再被困缚的她。
青年如白玉般的手指拂过其上字迹,眼底微微含笑,思索自语:「看来如今……已得真自在了。」
但,从前的那些「不自在」,究竟是由何而来?
为何这战场之上,才是她的「真自在」之所?
此行他似乎有所得,但所得尚不明。
或许,他应当问一问母亲。
……
因差事圆满,回京的路比来时更顺畅,六七日后,魏叔易一行人即抵达了京师。
已入年关,京中开始有了年气儿。但或许因战事之故,到底不如往年热闹。
不过,各处也仍有热闹的声音,这些炸锅一般的热闹鼎沸之声,大多与「常岁宁」这个名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