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话未说完,便见明洛冷冷抬眸,目光如刀般盯向了她。
“你的意思是我年纪大了对吗?”明洛一字一顿地问。
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般神态的侍女面色一白,慌忙跪了下去:“婢子并非此意!”
明洛颤颤地闭了闭眼。
她并不在意所谓年轻貌美这些外在皮囊,她所求不是这些肤浅之物,可她尚要依仗这皮囊才能继续留在姑母身边。
以庶女之身,同懦弱无能的姨娘呆在偏僻冰冷的小院中,那样任人奚落欺凌摆布戏弄的日子,她再不想回去了……她要站在高处,而非跌回泥中。
她睁开眼时,缓缓无声出了一口气,看向跪在那里噤若寒蝉的侍女,语气平静下来:“起来吧。”
侍女应了声“是”,跪坐在那里低着头去收拾车内的狼藉。
方才那一眼仍让她心有余季,一时不敢抬头去看明洛。
女史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
因扬州起了战祸,圣册帝愈发看重此次重阳祭祖之行,京中能喊得上名姓的宗室官员及家卷几乎都在随行之列,共表祭祖之诚心。
圣册帝此行率群臣离京去往皇陵后,留下来的常岁宁只觉京中官员府邸都跟着空了大半,她甚至觉得城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好似那些围绕着权力漩涡的明争暗斗都暂时远离了。
重阳前夕,常岁宁和阿点一起坐在石阶上看星星。
阿点的肚子鼓囊囊的,一是他刚吃完一海碗长寿面,二是因为他衣袍下装了只橘黄色的乖巧小猫。
那是常岁宁今日送他的生辰礼物,他不时便要捧出来拿脸轻蹭一蹭吸一吸,爱不释手,欢喜的不得了:“小阿鲤,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猫的!”
“你上次告诉我的啊。”常岁宁坐在石阶上,双手撑在身侧,微往后仰着头看着夜空繁星。
阿点“嘿”地笑了一声:“是嘛,我都不记得了。”
但袍子里动来动去的可爱小猫很快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去,他顾不上去多想,得意地道:“……这下我也有小狸奴了!”
“对了,崔大都督送你的是何物?”常岁宁随口问。
当日她将匣子交给喜儿后,路上忘记偷看一下了。
“就是这个!”阿点扭过身子面向她,如大狗狗般朝她伸出两只手,手背朝上。
常岁宁这才瞧见他手腕上戴着一副玄色腕甲。
“好看吧?你瞧上面还有猫爪印呢!”阿点同她炫耀道。
常岁宁笑着点头:“嗯,十分威武,很适合你。”
阿点擅拳,每日都要练拳,崔璟这副腕甲送的很用心。
“有了这个,我每日能多打一套拳呢。”
“小岁安还有几日才能回家?我要试试他的枪法呢。”
“小阿鲤,过完了生辰,明日咱们要做些什么啊?”
阿点抱着它的小狸奴,嘴里说个不停。
常岁宁:“明日是重阳,咱们要插朱萸。”
“那插好朱萸呢?”
“吃早食。”
“吃早食好,我还想吃甜粥!那吃完甜粥呢?”
“吃完甜粥啊,我要出去一趟。”常岁宁道。
……
次日清早,常岁宁即同段氏去往了崇月长公主府。
在长公主府外下马车时,系着天青色披风的常岁宁怀中抱着几枝朱萸,其叶绿而果赤,颗颗如红豆。
段氏则指挥着仆从们将带来的一口大箱子抬下来:“都仔细着些……”
看着那口箱子,常岁宁不由沉默了。
抄家用的物什都备好了。
段氏使人将那口装着祭祀之物的箱子抬进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的女使已提早得到了段氏今日会来祭祀的消息,此刻便将人引去了祭堂。
段氏亲自将带来的祭品摆上一半,和往常一样,在蒲垫上跪下叩头。
常岁宁跟着照做,因已不是第一遭,心情基本平稳。
“段夫人,不知这剩下的……要如何安置?”长公主府的女使看着箱子里剩下的另一半祭品,出声询问。
“余下的我想摆在殿下的居院里。”段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泪,“许是近了重阳,这几日总梦到往日和殿下呆在院中读书的日子,便想过去看看。”
泪是真的,想挖箱子也是真的。
但在院子里读书就很扯了。
常岁宁静静看着她装。
阿效曾告诉过她,段真宜不在书堂时,手里但凡捧着书,一律是在读话本子,有时还会偷偷换书皮。
段氏是经了圣册帝准允前来祭祀的,她提议去长公主居院,女使自然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女使在前引路,带着段氏一行人来到了崇月的居院。
段氏触景生情之下,又落起了泪,将祭品摆好后,便说要在院中四处走走。
女使便不再跟随,而是守在院外等候。
避开了那女使,段氏眼泪一擦,拉着常岁宁绕到了居院的后墙处,低声道:“咱们悄悄从这里出去,在各处转一转,你也好瞧瞧是哪座园子……”
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常岁宁算是明白了,段真宜今日是做贼来了。
她本以为段真宜会借口取回旧物,将那箱子光明正大地挖出来。
眼下做贼倒是更好,若能瞒天过海,顺利将东西带走,便不会引起包括明后在内的任何注意。若是事后败露了,那也自有段真宜来负责丢人,到底东西是段真宜拿的,同她这个小辈没有干系。
如此一想,实在妥当。
常岁宁很是心安理得,毕竟此番她也算是花钱办事。
二人带着一名抱着那口空箱子的仆从,偷偷从后门处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