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纸上一首词成形: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笔尖时停时顿,写着写着,欧阳戎最终搁笔,看着这篇蝶恋花,眸底出神片刻,呢喃:
“……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离愁引着江南岸……”
自语复述了两遍。
“大师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师妹的清脆嗓音。
有红裳女郎雀跃地推门入屋。
笔掉地上,欧阳戎立马弯腰捡起,站起身子,挡住桌案,后方的手掌默默折起这张心血来潮写就的蝶恋花词纸筏,悄塞入袖口。
“师妹怎么来了。”他好奇问。
谢令姜没有察觉蹊跷,没去看书桌,瞧了眼床榻那边睡着的叶薇睐,柔笑了下。
“离伯父有事相商,找你过去,走吧,正好薇睐睡了。”
欧阳戎颔首,收拾了番,出门前,谢令姜帮他抱起琴盒出门。
来到浔阳王府,发现并不是太危急的事情,是相王府那边的来信,离闲像上次商量过的那样,读给众人听,一起参考……
书斋内,欧阳戎喝茶的间隙,趁着小师妹正与韦眉聊天,
他先是放下茶杯,手边的剑匣微微打开一角,欧阳戎目不斜视,下方剑匣缝隙里,“匠作”欲探出小脑袋,却被目不斜视的他一根食指按了回去,同时悄悄抖落袖中折纸,塞入剑匣中。
剑匣合上。
欧阳戎微微松气,继续喝茶。
刚刚一路上小师妹牵他手时,他都不敢动作太大的抖袖……
很快,浔阳王府的事情忙完,夜半三更,欧阳戎返回饮冰斋。
回来后,随手放下琴盒状的剑匣,没管纸筏。
他在桌前坐下。
指揉眉心,闭目进入功德塔。
识海云端的古朴小塔内,还是老样子。
福报钟纹丝不动,最近没有遇到什么激发它的契机,
就像是家中的败家娘们,突然有一天不大手大脚的花钱了,转为安安静静相夫教子。
欧阳戎稍微有点不适应。
不过也有可能是看在他前些日子的功德值太少,手上紧扣,体贴起来,消费降级。
这娘们能处。
眼下,双峰尖凿河的剪彩礼后,欧阳戎倒是攒了一波不少的功德。
手头稍微富裕起来。
欧阳戎看了眼小木鱼上方虚幻浮动的青金色字体。
功德:五千一百八十七
“之前是一千六百多功德值,这波剪彩礼涨了三千五百余,倒是不少。
“不过身边的功德值越来越难获取了,小师妹都快被我玩坏了都,咳咳,说的是土味情话刷功德这块。
“这次双峰尖开凿忙了大半年,才迎来一波功德值收获,不出意外,下次再有这样大的收获,估计得是东林大佛和浔阳石窟建成了,也不知能涨多少。
“等等,要是那位女帝继续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风评变差,说不得帮她修好东林大佛,我还得倒扣功德,被天下人骂,岂不亏麻了……哎。”
想到某种不是不可能的可能,欧阳戎无语,有点愁眉,旋即又正色嘀咕:
“还有李正炎匡复军之乱,这次冒出个三姓家奴朱凌虚,让卫氏摘到桃子,获得征伐大军的最大权力,
“这位魏王主持平叛,也不知要趁机捞多少好处。
“私心谁都有,借机捞好处也就罢了,怕的是激化内战,扩大局势,以平叛之名,以胜利之势,借机清理朝廷内的政敌,争取离卫之争的主动权……怕就怕吃相难看,把一切能占的都要占有,一丝一毫不准外人插手。
“什么大局为重?谁在乎你。
“只分站队,不分对错,党同伐异,就是伱死我活。
“至于能否早些结束战争,只是顺带的,能否达到分蛋糕的目的才最重要。
“于是公事私办,私事公办。
“以那两位卫氏亲王的性子,这不是不可能……”顿了顿,自语的他改口:“不,是本就如此,一定如此。”
灯火下,欧阳戎孤身坐在椅子上的身影被拉长到墙壁,他笑了笑,像是朝前方火焰说话。
“最后目的达成,终于平息叛乱,倒是大胜而归,背后,却留下江南、岭南的满目疮痍。
“带兵的王侯将相与少部分底层军官得到了名利荣誉,
“出钱出力的大周朝廷得到了社稷和平,
“至于平民百姓,母亲失去儿子,稚童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不过倒也有些收获,送来的骨灰残袍,与抚恤之金。
“然后又有人会说,要怪就怪李正炎等反贼,他们明明螳臂当车,不敌朝廷,早早的束手就擒不就好了,也不会波及这么多人。
“可他们就该引颈就戮吗,这天下除了逆来顺受的羔羊,总有一些人,觉得要做些什么,觉得有些事就是比生活更高。
“即使不认同,也无法彻底否定。
“如此得来,双方皆有罪,不是非黑即白,这天下万般事,糟糕就糟糕在这里。
“可唠唠叨叨说这么多,欧阳良翰,你想怎样,你能怎样,你敢怎样?”
欧阳戎起身,取来一只青铜假面、一枚玄铁令牌,放在琴盒剑匣上,手掌缓缓抚摸过三者。
他同样有剑,同样曲直难分。
“想怎样,能怎样,敢怎样……总是要死人的,死多些,死少些的区别,可问题是,谁去死,谁……该死。”
灯火熄灭。
屋子陷入黑暗。
翌日。
江州前锋组建完毕。
朱玉衡作为前锋首将,领一千五百兵马,率先出征。
欧阳戎与浔阳王离闲、刺史王冷然等人,一起前去送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