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巴掌与甜枣(1 / 2)

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6207 字 1个月前

正月二十,天使抵达了平阳,邵勋还在闻喜。

“长途转运资粮,诸多不便。”裴氏庄园内,他看着众人,说道:“今数万大军屯于平阳、河东,靡费甚多,二郡富庶,须得出些钱粮,否则无以养军矣。”

说是看着众人,其实主要是对裴氏众人说的。

无论多么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此番能如此快速地攻破平阳,裴氏领头的士族反正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不然的话,说不定还要多打至少三个月。而到了十一月的时候,邵勋亲领的北路军其实已经遭受了一定程度的伤冻减员。

恶劣的天气还让银枪军最擅长的步弓效用大减,自晋阳出发的辎重车队屡屡失期,都非常打击士气。

而在闻喜之战结束后,据守石楼山以南各个要点的匈奴兵士或成建制投降,或一哄而散,完全丧失了斗志,这便是河东大族反正带来的效果。

“银枪、黑矟二军破晋阳、下平阳,战功彪炳,匈奴为之丧胆。有此锐兵在,河东乃安,此事责无旁贷。”裴宪左右看了看,发现就他这个监察御史官最高,别人都不说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好。”邵勋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卫展。

“明公,卫氏虽不富裕,却也愿捐输军粮,济我大军。”卫展表态道。

他已经被任命为梁国五兵曹左丞,即将赴汴梁上任,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关键时刻攻取虞城邸阁,据守中条山颠軨坂,令石虎的五千大军抛弃辎重逃窜,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不然的话,即便邵慎那一路攻克大阳渡,也将与石虎反复争夺渡口及浮桥的归属。

石虎如果狗急跳墙,完全有可能烧了浮桥,把邵慎及府兵堵在黄河南岸,难以突破。而最后的闻喜决战,从陕城渡河北上的府兵精锐(老牙门军)、幽州突骑督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很多事情一环套一环,得世家大族者得天下,此言不虚。

卫展有此功,入汴梁协助柳安之处理军务理所当然——呃,卫氏屈居柳氏旁支族人之下,有点倒反天罡,但这就是从龙早和从龙晚的区别。

“乡间或有物议。”敲定完粮草的事情后,邵勋又主动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提及勋官、虏姓或挤占士人官位,此事不假——”

裴宪等人闻言,心中一紧。

他们私下里确实经常谈论这个话题,但至今还没人敢在梁公面前公然反对,仿佛禁忌一般,大家都默契地缄口不言,把不满藏在心底,没想到梁公主动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何短视哉!”邵勋拍了下大腿,说道:“景思,我问你,如今的官制可有缺陷?”

“有,很多。”裴宪实务能力约等于零,但制度、仪典、礼乐、经史方面的事情却很精通,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邵勋点了点头。

事实上一直到唐代,官制都不健全,为此发明了各种临时性的使职,以弥补官制缺陷。

说白了就是官太少。

前汉时七八千人,到大晋朝万余,到盛唐时一万八千,总体呈现增长态势,其实也是朝廷对天下治理能力提升的表现,但还是不够。

在邵勋看来,大晋的官制问题比唐朝还严重,很多部门完全可以砍掉——事实上南北朝及隋唐就裁并了很多部门,然后又新设了一些部门,变得更加合理了。

“国朝官制缺陷甚大,阙员甚多,以至于三品以上高官往往自辟僚属,却事倍功半。”邵勋说道:“如此,或可改革官制。”

“如何个改法?”裴宪来了兴趣,问道。

“只是有个粗浅的想法,还得仔细斟酌。”邵勋一笑,道:“我意分九品为正从,最上者正一品,最下者从九品。”

官品分正从后,就从原来的九级变成十八级——如果再加个上下之分,那就是三十六级。

官品级别翻倍,并不意味着官位数量翻倍,这更多地是把各种官职细分。

比如尚书令、尚书左右仆射以及诸曹尚书都是三品,事实上它们之间是有上下之分的,完全可以区分开来。

当然,官员数量肯定也会适当增多一些,这就是邵勋的本意了——做大蛋糕。

你们不是对武人、胡人抢官位不满么?那好,我早想改革这个一坨屎般的官制了,趁着此番攻破平阳,威望大涨的有利时机,将九级官变成十八级,适当增加一些官位,堵住你们的嘴。

裴宪很显然想到了这一层。

多年研究制度、仪礼的经验,让他下意识明白这里面有很多机会。

他与卫展对视一眼。

卫展微微颔首,似乎也看出来了,并较为满意。

裴宪暗暗松了口气:梁公终于没有“倒行逆施”到底,终究还是知道士人支持的好处的,这不就给士人发官位了吗?

就是这个扇一耳光再给点甜头的做事方式,实在有点——奇特!

不过裴宪不得不承认,梁公这一手玩得漂亮,因为很明显会收获士人的感激之心。

“景思,你向来精通朝仪、宪章,此事你要帮我。”邵勋又道。

“遵命。”裴宪有些激动,应下了。

对他这种不爱财、不好色的人来说,最喜欢青史留名了。

撰写新朝典章制度,绝对戳中了他的爽点。

卫展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士人嘛,年少时或多或少都有点挥斥方遒、安邦定国、建立勋名的想法,陆机的《百年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裴宪得到了这个机会,必然会清誉大涨。而他却只能去五兵曹处理有关兵家子的俗务,高下立分矣。

清职和役门,谁都知道选清贵之职啊!

同时也有些满意,梁公虽然对士人多有打压之举,但好像多出于无奈,身不由己,并没有把士人一棍子打死的意思。

今日这场会谈,极大安抚了河东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