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间或夹杂着人的哭喊。
邵勋快步走了过去,却见什长陈有根、队主李重二人正指派着手下,将一群人五花大绑。
“哪里的兵?”邵勋瞄了一眼,问道。
“登封县征来的丁男。”李重回道。
邵勋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
确实,衣服五花八门,器械也杂乱得很,不是经制之军。
王师兵力不足,这是实情,没什么好隐瞒的。
洛阳中军就那么点人,完全不足以支应宽广的战线。因此,临战之前,司马乂大肆征发司州世兵甚至是农夫丁男,扩军备战。
这些登封兵,应该就是那会被召集来的。
“器械下了,人放了吧。”邵勋摆了摆手,吩咐道。
随后,他看着大街上一字排开的马车,问道:“弄了多少粮食?”
“两百余石吧。”李重不太确定,只说了个大概的数字。
说完,又抱怨了句:“粮食越来越难弄了,还有人抢。”
邵勋点了点头。
如今整个洛阳都缺粮食,争抢是必然的。
最近一个月,因为局势稍缓,城内给他们送来了一千石粟麦和部分箭矢、弓弦等消耗品。
吴前私下里打听,得知城内同样很缺粮,送完这一千石,以后自己想办法吧。
邵勋立刻敏锐地判断出,在失去外州输京物资后,洛阳的存粮在快速消耗,不得不省着用了。
他从刚刚入驻辟雍的时候就很注重搜罗粮草。
那时候几乎没竞争者,逃走的高门巨室、富商豪强不知凡几,他们可以带走细软,却带不走粮食,于是就成了他们这幢人的重要补给来源。
但打了这么久,消耗确实很大,驻扎在城外的各部很可能没得到足额的补给,不得不自己想办法。时至今日,竞争者越来越多,争夺也越来越激烈。
无论打不打仗,人总是要吃饭的啊。
司马乂这仗,看似大占上风,伤亡比非常好看,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地方:没能打破封锁。
事实上邵勋很奇怪,建春门之战后,他为何不趁着敌军新败、主帅陆机失能、群龙无首的有利时机,把能打的部队都拉出去,携大胜之势,与敌人来一次决战?
只要决战获胜,打通对外联系,物资匮乏的窘境就能大大缓解。
但这会过去快两个月了,敌军慢慢调整了过来,并重新任命牵秀为主帅。他们开始深沟高垒,步步为营,封锁住各条驿道、河流,仍然死死包围着洛阳城,这样下去,靠耗也能把洛阳耗死吧?
这一仗,只利速战,不利久持啊,司马乂连这都想不明白?又或者是,他觉得没有把握,于是以拖待变,寄希望于敌军后院起火,不战自乱?
信息实在太少,不好判断。
但缺粮这事,始终如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要掉落下来。久而久之,士气要跌落的啊,届时想打胜仗就有点难了。
“军中存粮,可支几日?”邵勋问道。
李重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有根脸上一喜。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恰好会解这题!
“督伯,昨日吴前那老东西说,营中存粮不足三月,说最好宰掉一批挽马。”陈有根笑道:“今天又捞了些,差不多够三个月了。”
“也就三个月罢了。”邵勋叹了口气,道:“鬼知道这仗还要打多久。”
“督伯,依我说,还替朝廷卖个什么命?不如拉起这几百弟兄,趁夜出走,咱们去司州、豫州或者随便哪个地方,占个县城。届时想喝酒喝酒,想吃肉吃肉,就是你喜欢睡的世家小娘子,也尽可挑挑拣拣。”陈有根满不在乎地说道。
“闭嘴。”邵勋推了陈有根一把,怒道。
他的眼角余光在李重身上扫了一圈。
李重听到这话时,只低下了头,没说什么。
他是洛阳中军出身,对朝廷可能还残存着几分忠诚,邵勋吃不准他的态度。
他现在能指挥李重厮杀,靠的是什么?这是很值得细究的问题。
有些人的三观早就定型了,确实不太容易改变。
李重如此,士兵们呢?
他们终究不是自己的私兵啊,虽然邵勋一直在想方设法加深影响力,让更多人变成自己的“脑残粉”。
还需时日!
“走吧,先回营。”他挥了挥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