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他心腔忽的空了一瞬,接着便跳下床跑到家门口。
他没开灯,很轻地开门,但夜深人静的楼梯间,声响还是明显。
就着黑暗,尤童向外看去,楼前窗外,月亮混着路灯的光透进来,比之没开灯的屋内,楼梯间的光甚至明亮一些。
恰巧,尤童开了门的下一秒,有车从楼前驶过,车灯同样透过前窗映进来,它先照亮尤童斜前方的墙,接着,放射状的光向下平移,显露了独自坐在阶梯上的身影。
裴心哲的脸在车光的映照下亮起一瞬,很快又融入黑暗。他坐在三楼通往四楼的阶梯上,被栏杆断续地遮挡身影。他右手间燃着一点橘红火光,听见开门声后,手便垂下,悄声将火光熄灭在脚边。
大概不愿此时被看见,他想起身,尤童却先一步走过去,他便又坐住了。
裴心哲对任何恶习都嗤之以鼻,不知为何却学会了抽烟。
尤童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到他身边,立刻被冰凉的大理石楼梯冰了一个寒颤,但他极力忍耐,没有表现出来。他闻到不算呛鼻的烟味儿,裴心哲没说话,但尤童知道他半夜醒来,坐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同时,和裴心哲一起坐在楼梯拐角,尤童也更清晰的明白了,裴心哲为什么会回来。
他和尤童一样,身边只有一位至亲,当至亲离开,依靠逝去,自心底滋生的无助和茫然,是无法描述,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裴心哲经历过,便不想或许正经历同样时刻的尤童,孤身一人。
而看着裴心哲,尤童当下也只有一个想法,他想成为裴心哲的支撑和依靠,他要把所有的爱都给他。
裴心哲比他聪明,披了外套,身上就暖和一些,尤童又往他身边挪了挪,看他一阵,轻声开口,“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我家总是没人,我就都在你家待着,那时候,奶奶做什么都会做两份,你一份我一份,我去你家比回自己家都顺腿。”
“我还记得,小时候刚认识奶奶还有点儿怕她,觉得她声音高,说话像在吵架,后来混熟了,又觉得奶奶很厉害,很有安全感,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会帮我签不及格的卷子,能拦住我妈不揍我。”
回忆起从前,尤童嘴角微微扬起,眸光却哀伤,“初二那年,我打球被人撞到地上,脸上擦伤好大一块,老师怕我脑震荡,放了我半天假去医院,我高兴坏了,光想着回家打游戏了,结果撞见奶奶,看见我受伤,说什么都要带我去医院。那天中午的太阳好大,天气热得不行,奶奶跑前跑后,领口都被汗浸湿了……我生病的时候,奶奶一定会给我煮蛋花粥,没有人比她煮得更好吃。”
“我对自己奶奶的记忆不多,我一直把她当做亲奶奶的,所以那时候我……”说到这里,尤童的思绪不由回到四年前,但他张了张嘴,又强忍下即将说出的话,怕当下并不适合讨论这些。
裴心哲垂眸默默听着,片刻后,侧头看尤童,“我尊敬她,爱她,她几乎是我幼年所有的依靠,但我没准备变成她希望的样子,她的设想就只是设想,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不需要他人计划。”顿了顿,他又补充,“可能你并不知晓。”
尤童愣愣听完,忽然连眼睛都不会敢眨了,他觉得眼睛酸涩,怕再眨动一次,泪就会掉下泪来,“心哲,我……我那时候太不成熟,又自以为是,太容易被周遭影响,又不敢面对,然后我就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他们那时不够成熟,但分辨最基本利弊总不会出错,所以裴心哲也明白,尤童选择避险的原因,甚至是为了他。他不想自己被社会排斥,也不想伤了长辈的心。
昏暗中,裴心哲的眸光并不清晰,他轻轻说,“我知道。”
尤童认为,即使已表白过心意,但他还欠裴心哲一个道歉。
他想努力看清裴心哲,眼睛不由眨动,泪果然掉下来,顺着脸颊快速滑落。他靠在裴心哲身边,恳切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又小心,轻得快要听不见,“心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裴心哲没有动作,也没出声。
当下,尤童并没感觉到他的抗拒,于是慢慢探身,两人本就贴得近,他一动,脸就近在咫尺,他放缓呼吸,呼出的气息遇冷,在周身模糊生出白气。
他郑重又胆怯,试探着,将吻落在裴心哲唇边,离开时,泪也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