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大人,我觉得,您似乎对我有什么很正经的误解?”说着,桐原司掏出了手机。
·
五条宅。
“嗡——”
震动个不停的手机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尤其刺耳。
房间的主人正东倒西歪地躺着,凌乱细软的白色短发从被子里冒出一截,一只脚蹬在外面,脸埋在被子里,睡得天昏地暗。
只见不远处的软枕蓦然飘了起来,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枕头,将它狠狠砸向喋喋不休的手机。
很轻的一声。
软枕盖住了手机,刺耳的震动变得沉闷,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听不真切,更让人烦躁。
五条悟“哗”得一下半坐起来,被子都扬起了一阵风。
他满脸都是起床气,睡衣凌乱,岔开的领口隐约能看到被睡衣纽扣压出的红痕。
“簌——”
受到苍的引力,滚远了的手机瞬间被吸引到五条悟手中。
他在睡觉耶!
谁这么没有眼色,打扰其他人睡觉真的太没品了!
五条悟“砰”得一下又躺了下去,半闭着眼,按下接听键,打算对电话那头的人大发脾气。
【“悟?”】
“喂!打给老子……”
两边的声音同时响起。
刹那之间,五条悟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是桐原司。
“小洋葱,老子在睡觉,你好吵!”五条悟打算脱口而出的责问中道崩殂,但还是凶巴巴的。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尤其是五条悟昨天睡到半夜惊醒,接连经历了好几个领域,他对咒力有了新的体会,若有所感,研究了大半夜属于六眼的领域展开,熬了个大夜,因此现在急需补充睡眠。
五条悟握着手机,在被子里翻滚了一圈,打了个哈欠,望着从窗外透出来的蒙昧昏黄的光芒。
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五条悟:“所以,打电话给老子做什么?”
【“告状。”】
五条悟:“……”
告状?
告谁的状?怪刘海?
【“说了你会生气,所以,请做好心理准备。”】
“那老子不想听了。”
既然桐原司都说他知道了会生气,五条悟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又不傻,如果听了会让自己不爽的话,那他没必要折磨自己。
五条悟从不内耗。
不过他也清楚,桐原司不是无的放矢,喜欢打电话来逗他玩,这通电话肯定没那么简单。
五条悟直言不讳:“不过,你要告状的人,和老子有关?”
【“是。”】
五条悟揉了揉头发,盘腿坐了起来,随意披了一件羽织:“你说吧,老子听着。”
电话那头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与伽椰子定下的束
缚的人,与你父亲有关。”】
五条悟一震。
他倏而抬起眼,看到了在暮日余晖下飞舞着的尘粒,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被结界包裹的五条宅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唯独古树婆娑,树叶碰撞。
太过静谧,以至于让五条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冷静的询问声:“确定不是羂索,司?”
“谁说的?”
【“天元提供的情报。”】
【“当然,她的话不等于既定的真相,不过我认为,你应该有知情权。”】
“难道你还想瞒着老子?”
五条悟皱眉。
【“当然没有,所以才会有这一通电话。”】
五条悟:“如果是真的,那他针对的是你,是吧?”
五条悟的神情如同淬了冰,带着冷冽的寒意:“老子当初就觉得奇怪。”
他,和怪刘海也都处在领域当中,然而伽椰子却盯紧了桐原司,只初时对他们下手过。
现在看来,分明是目标明确。
老子的朋友,他竟敢……
五条悟:“先挂了,等老子问清楚,如果是真的,老子会给你一个交代。”
“还有,以后要是发生类似的事情,不许瞒着老子。”
不等电话那头回答,五条悟就自顾自地挂了电话。
他骤然起身,推开房门,发出一声动静,并没有穿鞋。
而是就这样操控着无下限,隔绝了脚下的灰尘,跑了出去。
五条宅的建筑是仿古,木制门扉被风雨侵蚀,雕刻下岁月的痕迹。
少年在古风走廊中的身影如一道洁白羽翼,仿佛有一瞬间穿透了千年时空的障壁。
他看着清幽古朴的院落,心中的情绪却不断地翻涌。
如今正是樱花盛放的花期,而五条悟院落里的樱花树已然被挪走,只余下葱翠的常青树。
五条悟冷脸,越过走廊的侍者,朝着家主所在的位置跑去。
侍者与他擦肩而过,慌张询问道:“悟少爷,您起了,怎么不叫我?”
他快步跟在五条悟身后,可距离却愈发得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悟少爷?”
在五条悟睡觉时,五条家向来是要清场的。
因为“六眼”的特殊性,属于被动技能,无时无刻都在接收周围有关咒力的信息。
这对五条悟来说,是负担。
因此五条家能做的就是尽量在五条悟休息的时候离他远些,竭力减少六眼的负荷。
五条悟起来后,也会在需要的时候让他们进去服侍。
方才怎么……?
侍者察觉到不对,迅速联系了上一级的管事。
五条悟充耳不闻,他不断地变换方向,在这座如同迷宫的古宅中开拓出一条路线。
途中,披在他身上的淡蓝羽织被风吹得扬起,宽大的袖口不断翻飞。
那一件
淡蓝羽织从他身上脱离,飞落在地上。
他赤足奔跑着,将一众人都甩在身后,连同呼喊声也一并甩在身后。
直到他抵达家主的院落——
纷飞的粉樱花瓣如一阵细雨,有几片,打着旋儿地落在五条悟肩头。
五条悟看了一眼。
“——”
无形的咒力震荡开来,樱花树摇曳,数不尽的粉樱被震荡下来,如一场盛大繁复的筵席。
“悟少爷?!”
院子里的侍者惊恐。
这是家主大人颇为喜爱的樱花林,也是象征着五条家底蕴的一部分,悟少爷怎可……
“老子不喜欢。”
五条悟说。
侍者恐慌中带着不解:“您说什么?”
五条悟并未看他,而是定定地盯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子,不喜欢。”
五条悟大步向前。
“悟少爷!”
侍者连忙拦住他:“家主在休息,请您稍候,让我先进去通报一声,也好让家主整理……”
忽的,从木门内透出一道声音。
“让他进来吧。”
侍者一顿,“是。”
“砰!”
五条悟踹开了家主的房门,推开层叠如云的障子门,一扇又一扇,无穷尽,仿佛无尽的囚笼。
最终,他还是见到了那个人。
五条家主坐在廊下,旁边放着一张茶几,一壶清酒。
他怀里正抱着一把三味线,弹奏着散漫的小调,在五条悟拉开最后一闪障子门的同时。
琴弦嗡动。
“——”
“悟?”
五条家主侧身,轻声呼唤道。
一如往常那般,温柔里透着疏离:“有什么事找我吗?”
五条悟看到他这幅悠闲模样,面沉如水:“该反过来问你才是,你就没什么和老子说的?”
半晌之后,五条家主叹了口气,将三味线重新放回旁边,缓缓地看向身侧的五条悟。
他似乎选择性地忽视了五条悟的来意,偏头向外吩咐,让人重新拿一件外套来。
五条悟双眼一眯,望着五条家主那张微笑的脸,牙缝里都透着寒气:“特级咒灵,是你做的?”
五条家主微笑。
将侍者递过来的羽织展开,动作轻柔,绕过五条悟的肩膀,打算将它披在五条悟身上。
“回答我!”
五条悟打掉了他的手,羽织落在地上,柔软的布料堆叠在一起,空气无声糅杂。
五条家主轻笑一声,挥手示意其它人退下,亲自蹲下身捡起了那件羽织,将它放在臂弯里。
“是谁哄骗了你?是那个叫做桐……”
五条悟:“和他无关。”
五条家主笑了:“悟,你在偏袒他。”
“老子偏袒?”五条悟气笑了,“你怎么不说
你干了什么蠢事,为什么要对老子的朋友下手?”
他紧盯着家主,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桐原司分明没有得罪过五条家的人,这人到底是在抽什么风?
五条悟想不通:“你和羂索勾结了?”
五条家主一怔,像是在听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笑得乐不可支。
“这倒是与他无关。”
五条家主微微一笑:“是因为悟,因为悟对他的纵容,与喜爱。”
“六眼需要你的血脉去传承,身为家主,这是我职责,所以我不能在你误入歧途的时候,视若无睹。”
五条悟:“?!”
“你疯了?!”
五条家主温声解释道:“现代社会,咒术师血脉愈发斑驳杂乱,导致六眼出现的间隔也越来越长,因此我需要保持你这一支的血脉纯净。”
他抬起头,缓缓笑道:“一切都是为了五条家,悟。”
五条悟羞恼之下,觉得五条家主实在不可理喻:“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了,五条家的私有财产?”
五条家主垂下眸。
准确得是说——
生育机器。
迄今为止,五条家已经为五条悟选定了一位正室,以及三位侧室。
都是品相非常好的女性咒术师。
六眼,既是荣耀,也是危机,五条家必须保证六眼的传承,才能不让家族堕落下去。
五条家主柔声劝道:“那个少年,狡诈危险,满口谎言,他也并不爱你。”
“你是五条家的神子,任性妄为,无需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也无需在那些人身上投入过多的精力。”
“悟,离他远些——”
五条悟打断他:“有病就去治,别朝着老子的朋友发癫!”
五条悟要比五条家主更高一些,五条家主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勾起唇角:“悟,来不及了,事情已成定局。”
五条悟:“你想说什么?”
五条家主轻声道:“悟,你姓五条,我也是,我做和你做,实际上并没什么分别。”
“你们的友情,已经有了瑕疵。”
“裂痕已经产生,即便修补,也会留下痕迹。”
五条悟不耐烦:“神经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生父,轻嗤一声:“别把老子,和老子的朋友,都想得和你们这群人一样。”
“肮脏的大人。”
五条家主:“悟,你想得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