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客院。 下一刻,院门再次‘啪嗒’一声,重重从里合上。 日头正炽,容淖的圈椅已从花树丛荫移到廊下,整个人慵懒闲倚着,面上妆面早已补齐,瞧不出先前的遮掩狼狈。 嘠珞与孙九全,各自站在她左右两侧,面无表情。 孙九全脚下,则蜷趴着那个梳头宫女,那鲜血淋漓,悄无声息的模样,瞧不出是死是活。 主仆三人,硬生生弄出了三堂会审的威压架势。 一干贵女们面面相觑,皆是尴尬莫名。 万万没想到,客院门户紧闭是因六公主在此惩罚宫人,而非犯了病。 当然,除去三格格。 实际上,早在一脚踏入院门,一眼发现孙九全脚边那道生死不知的宫女身影时,三格格便大感不妙,想要转身趁乱遁走,无奈那门竟从外上锁了,只能硬着头皮,闷声闷气混迹在人群里,挪步往内走。 “请公主见谅。”一位胆子大些的贵女请安后,主动出面陈情致歉,“我等关心则乱,以为院内生了意外,危及公主,才会贸贸然闯入。唐突公主了,还请公主勿怪,我等这就退下。” “无事。”容淖大度道,“算不得唐突,本就是我引你们进来的。” “呃……”贵女们越发糊涂了,不安问道,“不知公主这是何意?” “我也不甚清楚。”容淖把玩香囊玉坠,似笑非笑道,“还是问知事之人吧。” 嘠珞适时站出来,冷目扫视人群,兴师问罪,“裕亲王府的三格格可在,请你出来解惑。方才,这宫女临死前可是指认你了。说你收买她,想擦掉我们公主的妆容,然后引你身后这群贵女,来指点嘲笑公主出丑。” “我们公主与你并无冤仇,你为何要行如此小度恶劣之事?可是有人指使你?” 贵女们都或多或少清楚,先前裕亲王府福晋与六公主在榭亭起了摩擦,多亏大福晋及时赶到调节,平息纠纷。 也知晓三格格被嫡母裕亲王福晋压着,双十之龄尚未许配人家。 如今惊闻被三格格绕带这一遭有坑,她们还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感情是三格格为讨好嫡母,故意设计欲让六公主颜面扫地,她们这些人,险些被人当枪使了。 贵女们面呈菜色,纷纷张皇闪避,意以此举动与三格格撇清干系。转瞬之间,始终躲在人后的三格格便露出了真容。 “六……六公主。”观眼前这番架势,便知今日之事不可善了。三格格眼珠微转,心一横,‘噗通’跪倒在地。她面上惊慌浅浅,更多的反倒像是……难以启齿。 “公主恕罪,今日捉弄公主之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与旁人没有半点干系。” 她起意作弄六公主,只得过裕亲王福晋只言片语不甚明显的暗示,甚至连授意都算不上。 若她敢攀扯到裕亲王福晋身上去,福晋必会矢口否认,说不得还会顺势再治她一个不孝攀诬之罪。 与其弄得里外不是人,她还不如自己把事揽了,以此向裕亲王福晋卖个乖。 反正,六公主再尊贵,平日也管不到她头上来。 反正,证人已被六公主打死了…… “你这脑袋,怕是支不起这样大一顶帽子。”容淖轻描淡写道。 “我不懂公主言下之意。”三格格泪眼朦胧,委屈道,“我今日之举,不过是为了替幼妹出气。先前小格格哭着向我告状,说六公主欺负她,八公主拧她脸。我心疼稚童,无奈人微言轻,不敢太过冒犯,所以只是打算让宫女擦掉公主的精细妆饰,闹一闹罢了。” “至于那个宫女招供,说我会领着一群贵女来瞧公主笑话,纯属无稽之谈。在场各位都是我的手帕私交,我如此坑害她们能得什么好处!” “依我看,没准儿是那宫女笨嘴拙舌不会说话,惹得公主重怒施刑,她百般难捱,心中怨愤不平,正好听见我与友人游玩至此,她为求脱身,便故意编造谎话,想把公主的怒火转移到我身上。” 说到最后,三格格哽咽不成腔调,“我与公主乃是堂姊堂妹,血脉至亲。我只是让人和你开个玩笑,公主怎还当真了,如此兴师动众。” 三格格声泪俱下,一番唱作俱佳,颠倒黑白的诡辩,还真引得几位贵女面面相觑,态度动摇了。 容淖饶有兴致勾唇,突然唤道,“嘠珞。” 嘠珞正气得牙痒痒,听见容淖唤自己。主仆两一个对视,多年默契,尽在不言中。 嘠珞攥着拳头大步上前,众目睽睽之下,照着三格格的脸一个巴掌抽下去,虎虎生威,毫不留情。 三格格惊呆了,贵女们也惊呆了,客院中只有风吹拂柳的细微响动。 “呀!”容淖转着指甲,佯学三格格的语气,慢条斯理打破安静,“我只是让人给了你一巴掌,你脸怎么肿了,如此娇气。” “哇……嗝……”三格格气到打嗝,这次是真哭出来了,“六公主,我已给你解释清楚因由,你未免欺人太甚。宫中连宫女都讲究个打人不打脸,我阿玛乃是圣上的嫡亲兄长,你却叫个贱皮子掌捆我。今日就算闹到皇上面前,我也要讨个公道。” “公道。”容淖轻蔑一笑,脸色说变就变,“正巧,我这还有一人,也想要个公道,你两不妨结伴告御状去。” 孙九全见时机差不多,脚尖往那‘不堪重刑咽了气’的梳头宫女肩上一勾。 梳头宫女得到暗示,瞬间直起身子,当众表演了个‘起死回生’。一把抹开面上的鸡血,目眦欲裂与三格格对质,“三格格,你受人指使,心思不纯,欲算计在场每一位贵人乃是实情,此言奴才敢对天起誓,若有半句构陷你的言语,必将永世堕入畜道,你可敢起誓!” “啊——” 贵女们被‘鲜血淋漓的尸体’死而复生吓得惊叫,三格格则像青天|白|日|活见鬼。 “你……你没死……”三格格不敢置信瞪大眼,一颗心沉如冷铁,忿然指向容淖,“你诈我!无耻!” 任凭三格格方才一通理由编得天花乱坠,只要梳头宫女没死,尚能对质,一切都是徒劳。 “啧,猜到你会保她,本想给裕亲王府余存些许脸面的。”容淖起身,居高临下,慢悠悠拨开三格格的手,“你若早先便肯主动交代,而非自持死无对证,卖弄辩才,堂堂王府格格何至于走到与小宫女当面对质这一步。” “不见棺材不掉泪!”嘠珞嘟囔道,斜乜失魂落魄的三格格一眼,“公主,可要立刻向上回禀,请求严惩?” 容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审慎,望向三格格。良久,才微不可察叹了一声,饱含深意道,“把旁人过错揽在肩上,半句不敢多言。罢了……也是可怜。” 三格格浑浑噩噩抬头,双目迸发出不敢置信的亮光。 她,竟如此轻易便放过自己了。 容淖轻轻把三格格推回那堆对她避之不及的贵女中间,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