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权宜之计。
“我愿意同你抛下一切归隐田园。”王道容眼睫像两把小扇子亲昵地磨蹭着她的鼻尖,“但是再给我三年的时间,朝游。”
“不必了。王道容。”慕朝游摇摇头,缓慢而坚决地轻轻推开他,她根本就不在意什么归隐不归隐。
“我们分手吧。”
王道容如被点了周身大穴般僵立在原地,
少顷,他竟又动了动眉睫,竟面色不改做出什么事都没发什么过的模样,抬袖想要抚摸她的侧脸。
慕朝游从袖笼里摸出那一只香囊。
王道容目光落在香囊上:“那是?”
慕朝游:“是我本来想送你的。”
她原想把它丢进青溪,却舍不得连日以来的心血。
“是不是不太好看?”
王道容静静地盯着,他乌发披散,烛光下晦涩如鬼,一言不发。
慕朝游不管他作何想法,只是说:“虽然我们闹得不是很愉快,但你三番两次救我性命,我很感激你救命之恩。”
“其实想想,我真不该仓促答应你的。爱情应该是纯粹的。”
“当日我怕你这样死了,又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才仓促允了你的要求,如今想来,委实不该。”
王道容死死地瞧着她,不能理解她如何能将这连日的欢好,轻描淡写归咎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我对你的感情并不纯粹。”慕朝游说。
王道容:“……”
她知晓如何用三言两语令他痛彻心扉。
“不过不过话既已出口,覆水难收,这些时日以来我是认真想同你试一试的。”
慕朝游不否认自己对王道容仍抱有感情,她其实不太想伤害他,
也不吝剖开自己的真心,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其实,你待我这样好,我也不知如何报答,仔细想来,唯有这颗真心了。”
“你为了救我双目失明,这只香囊我绣了很久,本想着等你彻底伤愈的那一日送给你,但你却骗了我说那日你要复诊,转而去赴了袁氏的约,只为给自己择一个合宜的妻子。”
慕朝游的语气和缓,眉目平和,但正因如此却让王道容心蓦地慌乱了几拍,他眼睁睁地,清楚地感受到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一刀刀犹如凌迟。
“从钟山回去之后,我去了趟青溪,当时负气想把这只香囊沉进河底,但转念一想,好歹费了这么多功夫,费了这些时日。这只香囊本就是打算送给你的。”
“如今也交给你。”慕朝游说到这里,轻轻将香囊塞到了他掌心,“任凭你的处置,不管你是丢了,剪了,或者烧了,都是你的自由。”
王道容曲起指尖,紧紧地扣住那只香囊,眼底终于流露出惶恐与懊悔来,“朝游——”
少年怔怔地僵立在原地,舌根仿佛木住了,乌黑的眼底竟浮现出慌乱与哀求之色。
他想开口,原本的巧舌如簧,辩才无碍,在她的决绝面前竟如同锯了嘴的葫芦,只木然地吐出苍白的两个字来。
“求你。”
别说下去。
他的心里此时忍不住还有期待。
是她先爱上的他不是吗?
明明是她先的。
慕朝游将香囊送给他之后,就没再多言。
王道容苍白地,又希冀地看着她。
机关算尽太聪明,他的确自以为是能掌控她。如今方知晓被反噬的滋味。
慕朝游当着他的面退开半步,保持了个客气有礼的社交距离。想了一想,又补充说:
“王道容,我想告诉你,分手并不意味着从此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抛开那些有的没的。
“我必须承认,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人之一。
“我希望我们就算分开也能好聚好散。”
屋外,大雨如注,雷电轰鸣。
王道容紧攥住掌心的香囊,每一道雷电此刻都像是鞭子一样劈在他的身上,心上。
轰地一声,他心底的火苗也被浇灭了。
剖开自己的真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慕朝游本以为自己对王道容没有那样深厚的感情的,先前二人对峙的时候,她虽然迷惘绝望,但并没有生出什么别人分手时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之感。
可如今,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心底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难受,那股郁塞之感顺着心肝脾胃一路上冲,咽得她喉口难受,眼圈也红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话到这里,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吧。
王道容鸦羽般的眼睫轻搭着,除却面色有些苍白外,迟迟未有其他反应,慕朝游未见他有任何蹊跷之处。
只当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们之间原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外面下着暴雨,她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将他赶出去。
慕朝游:“等雨停了,你就离开吧。”
他像一尊苍白静默的塑像,静立在那里。
听到这一句话,王道容才好似活过来般地抬起了头,淡淡道:“朝游这一席话说得好没道理。”
“好一席令人振聋发聩的话,朝游果真是心明眼亮,独清独醒,既如此,当初在招惹我之前,朝游为何不先考虑清楚我日后的姻缘?”
慕朝游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她之前暗恋过他的那件事,她摇摇头,并不打算否认自己过去的感情:
“我之前是喜欢你。可也未曾奢求你施予我任何回应,情不知所起,非我人力所能控制,但当日离开你,却是我下定决心了的。”
她是如此坦荡,那双大而富感情的漆黑眼珠,是如此明亮。
王道容不自觉被这一双眼吸引,居高临下地伸出冰凉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脸颊。
“朝游,”他指腹如玉白的小蛇,咝咝地吐着冰凉的信子,蜿蜒而上。皮肤苍白如惨淡的月光,就连吐息也是冰冷的。
慕朝游怔了怔,对上他青青的眼底,他红润的唇瓣微动,仿佛也含了一截蛇信子,“朝游,我希望你记住,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暴雨密密匝匝地砸落在窗棂,雨丝穿帘入户,飞溅到了人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
王道容心想,她以为刚刚那一番说辞就能体面地好聚好散吗?
她这样说,他更不可能松手。
因为她让他瞧见了那一丝可能性。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太过心软,仍留给他一丝希望。
嗅到一丝血腥味儿,只会叫他咬得更紧,绝无松口的可能。
王道容想明白了,心境霎时也开阔了。
他乌发柔披,容色也淡柔,被烛火一照,原本苍白的容色霎时间荣光焕发,一刹鲜明生动起来:“朝游,容不会松手的。”
他微微偏头,自顾自地温言说:
“我知晓,朝游你只是一时想不开。你如今恼我也没关系。”
王道容很轻地,很大度,甚至有几分乖巧伶俐地说,“容会等你的,一直到朝游你回心转意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