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捏紧的缘一的衣角,向下、轻轻牵住他的手。
“「安静」。”
一直没有出声的梦子,嘴角浮现两只蛇眼状的咒文。
蕴含咒力的话语从看似脆弱的身体中发出。
她黑色的眼睛微微睁开,安静地看了过来:“大家,「回去」吧
。”
“……”
“…………”
刚刚还面露怒意和狂热的村民神情变得空白,被咒言操控着、迷茫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缘一始终保持着平淡的神情凝视着她。
少年红色的瞳眸总是很难看到情绪的变化,就像清晨稀薄的红日,沉静地存在于那里,照耀着被他注视的人。
梦子轻轻蹭了下他的手背:“不可以对他们太迁就哦。”
缘一没有说话,只是收紧手指,回握住她的手。
可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却像做错了什么一般。
“……你在想什么,缘一?”
少年微微垂下睫毛。
冬日的雪地,草鞋踩在上面时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风刮过面颊时很冷,天刚刚亮时尤其如此。
慢慢落下的白雪粘在少年深红色的发丝上。
“梦子,你害怕吗?”
他的声音很轻。
缘一说话的样子,好像刚才遭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梦子是特别的存在。
对于和梦子在一起的生活,每一天缘一都很珍惜。
……应该保护好的。
可是梦子说:
“我没有害怕。”
她轻轻眨了一下浓墨般的眼睛,将睫毛上的雪花抖落。
“刚才一直在想别的事。”
“别的事……?”
“嗯。”
漆黑的眼睛凝视着缘一的脸,梦子的嘴角微微扬起。
在那样的目光里,不知为何,缘一感觉到胸口轻微地揪紧了。
“‘缘一的肩膀、已经很可靠了’。”
梦子的手轻轻贴上缘一温暖的脸颊,摸了摸他额头上烫伤般的斑纹。
细小的白雪落下,在触碰到发烫的双颊时就被迅速地融化了。
“不喜欢暴力也没关系……”
在那个和往常没有区别的冬日清晨,梦子在晨光中朦胧的笑靥,缘一一直没有忘记。
“……你可以依靠我啊。”
就像她凑近的呼吸。
像是蜻蜓点水、蝴蝶触碰花瓣。
“……”
梦子离开了。
“我们走吧……诊金,已经收到了。”
温柔得像是雪融化的声音。
缘一凝视着梦子的微笑,许久才想起如何呼吸。
然后,如往常般、又或许更加轻地,“嗯”了一声。
……
缘一是个好人。
在他身边时,梦子偶尔也会有种自己变得更加柔和的感觉。
就像对村民使用咒言的时候——如果不是有缘一在的话,梦子大概就不会说“回去”,而是会说出更加严厉的咒言吧。
她总是这样。
在喜欢的、善良的人面前,会藏起内心的
幽微之处,让自己也变成温和的样子。
就像惠,就像五条老师……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黑色的癫狂的细芽又在阴影中悄悄生长。
“你今天也来了……梦姬。”
走进森林深处的洞穴,面对瘫痪的男人,梦子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
他们数日前在枫之村附近的悬崖下发现了鬼蜘蛛。
当时男人倒在荒野,被大火烧伤又坠落悬崖,面目全非,已经将死。
缘一不知道,这个被救下来的好命的家伙有多么低劣。
梦子在检查他伤口时就发现了。
被烧伤的手指上的茧也好、东拼西凑的盔甲也好,还有怀里揣着的不属于武士的各种财物——这家伙是个山贼,不知道杀过多少人。
连名字也一样——
鬼蜘蛛。
有着这样的名字,竟然也敢告诉救下自己的人……不怕被毒死么?
战国时代的强盗并不只是抢走财物那么简单,烧杀抢掠,比起咒灵和妖怪也许更加残忍。
一般人遇到瘫痪的强盗,都会毫不犹豫先下手为强的吧?
可就算是面目全非、只能被绷带绑得像木乃伊一样躺在不见光的洞穴里,鬼蜘蛛还是活了下来。
他还会用那只绷带里露出的唯一一只眼睛,贪婪地紧紧盯着梦子。
“你在看什么?”
缘一去准备食物时,梦子垂下眼睛,对上鬼蜘蛛令人不适的视线。
她的声音依然柔和而舒缓,就像薄薄的云雾,凝结出一滴水滴,乍然落在脸上……让人从幻梦般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这么不知廉耻的下流眼神……不如把你的眼睛缝起来吧?”
如同温柔私语般说出恶毒的话语。
在男人烧伤的棕色眼皮掀开、露出的惊诧眼神中,梦子的嘴角微微扬起,流露出令人发晕的笑意。
像罂粟般含着毒汁,又甘甜而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