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双眼变得湿润起来。
藤原雪鵺吞下几欲出口的哽咽,微笑着说:
“我是这样的。”
梦子,真的很坚强。
梦子不是不明白咒术世界的残酷。
她是理解了那一切,依然选择说“可以看到你的世界”的人。
因为这样,藤原雪鵺和五条知就不再是独自一人。
战斗也好、哭泣也好、不知道哪里是归处时也好……无论去到哪里,梦子都会填补心中空缺的部分。
理解他的同伴,一直都在身边。
即使被无数人恐惧忌惮。
即使为此要忍受如此漫长的饥饿和孤独。
即使一个人面对闯入的诅咒之王,她也没有动摇,继续完成了他们的战斗。
藤原雪鵺没有看到梦子的尸体。
他也没有感到悲伤。
就像过去无数次完成任务一样,听完了心友的死讯,然后平静地回到房间,洗澡、吃饭,保养武器。
梦子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亡,也一定是出于自己意志的选择。
他绝不会辜负这份觉悟。
不会因为梦子的死亡而软弱,而是带着她的那一份一起,将宿傩——
“雪鵺,不要执迷不悟了。”
「日月星进队」和「五虚将」被全歼后的藤原北家,族人说:
“安倍和菅原联合的「涅漆镇抚队」也失败了。吾等已与天皇陛下商议,决定在今岁的新尝祭上,将那位大人请入平安京,作为诸位的膜拜对象。”
膜拜,什么?
在族人搭建好的、用于膜拜两面宿傩的高台处,藤原雪鵺恍惚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嘣——”
啊。
心中的那根线——
断裂了。
*
“鵺”,传闻中,是一种可以判断人的善恶的生物。
被它认为是“善”的人,会得到鵺的保护。而如若不幸被判断为“恶”,鵺会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将其杀掉*。
在咒术的世界里,语言是具有力量的,名字本身即是极为强大的咒。
名为“雪鵺”的人,也许从生下来开始,他的性格与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
藤原北家直属的征伐队被悉数大卸八块后,京中决定邀请两面宿傩入宫,在新尝祭向其祈求五谷丰登。
而反对这一切的藤原雪鵺……犯下了屠戮同族的大罪。
当增援赶到时,地上已经全是鲜血。
() 在血亲的尸体间,手戮族人的少年轻轻揩掉脸上的血迹。
人一旦为了私欲而活,心就会腐坏。
即使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人也一样。
“我要杀死两面宿傩,”
他平静地说。
“你们要阻止我吗?”
以如此决绝的、惨烈的方式。
……
[记录■■■年8月平安京]
[案件概要:
藤原嫡流14人死亡。]
[·为■■■■(以上痕迹被划去)。
·补充记录:经由残秽判定,为藤原直属暗杀部队「日月星进队」前队长,乌鹭亨子的术式。]
[·乌鹭亨子逃亡。
·■■■■管理不力,予以除名。■■■■后不知所踪。
根据咒术规定第九条,
将其视为诅咒师,判处死刑。]*
……
…………
咒术师不存在没有遗憾的死亡。
雪鵺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人,也许已经对所有术师进行了诅咒。
能够驱散鬼怪的梦子变成了鬼。
害怕孤单的自己屠戮血亲、被逐出藤原,死亡时也是孤身一人。
渴望出人头地、得到自我的乌鹭,被想要掩盖丑闻的藤原北家用于顶罪,成为了罪人。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被诅咒了的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被他这么询问的五条知没有回答。
微风吹过他们的发丝和衣摆。
在月光下,雪鵺总觉得五条大人绷带下的双眼,似乎并没有注视自己,而是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雪鵺为什么会变成咒灵呢?”
五条知问。
咒术师身死之时,如果没有用咒术给予最后一击,就有可能变为诅咒。
此时的雪鵺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形态,但依然还记得过去的事。
“……因为,”咒灵说,“因为我也想、看看梦子的世界。”
“这样,也许梦子也不会再孤独了。”
“是吗。”
五条大人那时的表情,雪鵺已经不太能够读懂了。
他只知道,五条知将一支有些陈旧的笛子递了过来。
梦子的笛子。
本来以为已经不会再触碰的乐器,又再一次来到了手中。
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了,但笛音响起的那一刻,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不是术师,不是藤原也不是咒灵……而是梦子的心友。
巨大的悲伤,在此刻迟钝地袭来。
化作湿润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好像怎么也流淌不尽。
两面宿傩死后的尸体被分为二十根手指,作为咒物封印。
乌鹭答应了羂索的条件,决定在千年后作为受肉的咒物获得重生。
五条知也将有归处。
而藤原雪鵺在绵绵的笛声中,被梅花的香气笼罩着,咒灵的身体渐渐消散。
……最终,他变为一只白色的蝴蝶。
再也没有痛苦和泪水,自由地飞舞着……飞向落下金色光芒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