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来不曾有过后院的傅瑜,忘记一个根本算不上自己的小妾的小妾芜娘, 是很正常的事情。
傅瑜和斐凝来到芜娘的院子前的时候, 东珠已经在一旁候着了。小院不大,却也不小,里头杨柳依依, 水缸里睡莲抽芽, 绿意盎然, 屋内一尘不染, 伺候的几个奴仆也是衣着干净整洁。屏风遮挡的里间隐隐传出几声嘈嘈切切的琵琶声, 合着低低吟唱的吴侬软语, 显出芜娘以往的几分柔情温婉来。
“娘子,郎君和夫人看您来了。”伺候的老奴轻轻叩门, 打开房门。
芜娘穿着身单薄的素色绢纱裙, 坐在窗边,怀里搂着琵琶慢悠悠的弹唱着,微垂了脸, 额间碎发在脸上打出一道道细碎的阴影,她嘴中还在轻声细语的浅唱着。吴侬软语, 不知她唱的是什么, 但傅瑜听来, 却也是有声有调,情感细腻,与以往疯疯癫癫的模样比起来要好上许多了。
身后跟来的大夫在一旁静候着,傅瑜拿出一块洁白的方帕,回眸看了眼斐凝,见她神色淡然,眉目微阖。傅瑜站到她身前,微挡住了她,轻声道:“等会儿万一芜娘发起病来,你只管站我后头就是了。”
斐凝在他身后没说话,傅瑜也看不清她的脸,只向前走,在芜娘身前几步停下,递了帕子给元志,示意他上前。元志揭开帕子,在芜娘眼前晃,问她:“芜娘,你可还认得这帕子?”
洁白细腻的挑丝锦帕,金线围圈,正中是寥寥勾勒出的振翅翱翔的苍鹰,昂首望着一勾弯月。不过寥寥数笔,就给人一种奇诡寂寥的感受,正是出自斐凝之手。
“我的帕子!”芜娘慢慢抬头看,突然尖叫一声,松了手中琵琶就伸臂去抓帕子,她起身很快,怀中琵琶嗡的一声坠地,琴弦崩断,在地上嗡嗡作响,芜娘却双目圆睁,两手成爪地抓着元志手上的帕子。
元志回头询问:“郎君?”
一听元志唤他郎君,芜娘突地大叫一声,停下手中动作,双手捂住耳朵,两泡泪很快盈出眼眶,直直望着傅瑜的方向,嘴中大声喊道:“郎君、郎君,郎君!求求你绕过奴吧,奴以后再也不敢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朝着傅瑜的方向磕头。
傅瑜眉头紧皱,道:“怎么又发疯了,元志,你把帕子给她看看。”他又问跪在地上的人:“芜娘,我且问你,这个帕子是你的吗?”
元志举起帕子在芜娘眼前晃荡,示意她细看。
芜娘似乎是受了惊扰,膝行着朝后退,两臂挡在胸|前做防御的姿势,满脸泪痕,嘴中却坚决道:“郎君、郎君,这帕子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她越说越快,也越来越疯魔,到了后面却是话锋一转,又往前凑,一把咬住了元志拿着帕子的手。元志吃痛,手腕一松,芜娘将帕子夺回来,紧紧的捂在了怀中。
“这是芜娘的帕子。”她说,嘴唇轻颤,双眼迷离的看着傅瑜的方向,面带祈求。
“不是,郎君,这不是我的帕子!”她又尖声叫,神情崩溃。
傅瑜也快要被她弄得崩溃了,只能先行离去,几人离开房间,屋内只剩芜娘和伺候她的老奴。傅瑜站在廊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对斐凝道:“我能确信那天晚上芜娘包裹中有着那方飞鹰望月的锦帕。包裹掉落在地上,东西散了一地,她甚至连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第一个要收起来放在怀里的就是锦帕。看来这锦帕确实对她很重要,只是,难不成芜娘还真是洛廷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