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他从不是轻易弹泪的性子,瞧着恣意,实则最坚忍,多少辛酸血泪,他只身历遍,情愿咬牙吞进肚里,不愿向外人道。
她头一次见他哭成这样。
披襟散发,泣不成声,什么体统风度,一概抛诸脑后。
彼时他杀出县主府,又被人从燕京逐出来。
一身的血,一身的伤,狼狈得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早不是多年前那个坐拥锦绣的太子殿下啦。
他现在背靠威势平平的许氏,处处受人挟制,连一个藩镇王府的县主都奈何不得,遑论与帝王抗衡?
即便他现在冒头,扬言称自己是显章太子,又有几人会信他?
她瞧着他犹如丧家犬的情状,为另一个女子哭成泪人。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酸涩得发痛,纵是看见他遍身的伤痕,依旧磨着后槽牙,执意要和他置气。
不肯传医师为他疗伤。
不想就这一夜,短短一夜。
他伤痛叠加,心力交瘁,猝然发起高热,加之过度泣泪。
一双清凌凌的凤眼,每每笑起来时,澹澹若春华。
就这样失去华彩。
再窥不见一点光亮。
萧宁越为这事,亦悔极,恨极。
诸类圣医名方,她延请试遍,概不奏效。
她愧悔无地,一度怯馁与他相处。
直到阿兄寄来驿信,兼之她心里的确思念许琅城,才迈入他的庭院。
与他相见。
他和她这位始作俑者之一面对面,不惊异不仇忾,淡淡笑着听她谈话。
听完他不急于应答,反十分泰然道:“左右我一副残躯,于脱离县主府无执念,听凭县主处置。”
“唯有桩心结,一日不解,我难有一日不思。”
他交手持揖,深深朝她肃拜下去,“县主手腕高明,手下暗线之众,遍布南疆,另有我往年的旧部作伐,了却这桩心事不算太难。”
“某冀求县主,救宋家女郎宋月娘于水火,她于情于理,于旧时的我有恩。”
他笃声吐字,交叠的广袖在月色下轻曳,所言字句俱出肺腑:“我盼她自在,盼她如意。”
“假使事成,往后我衷心随县主南北游走,断无怨言,断无二心。”
萧宁越缄默许久,终是应下。
她不同于萧偃,不是略微被触碰边界就龇牙咧嘴的犬豖。
她清晰知道。凡间情万千,愈是催唱别离缺憾,就愈是难忘。
可她思及才先从县主府离去的萧偃,眄一眼现下全然无所知的许琅城,心中不免惶惶。
她真的算对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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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酷爱互骂的一家人……
*椒疮: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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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