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寒楞楞无言,怀揣着这番别含深意的说辞,心旌摇曳的往回走。
他拿不准主意,在相拥二人的数丈远处站定,余光觑见帝王倾折的腰脊直起,女郎撒花般的裙面垂覆下来,心说应是无须避讳了,遂悄悄支起耳朵,探听二人私语。
大抵是曛风凉飒,吹得情热的郎君清明几分,他咂摸出一点佹异,探问:“犹记得弗光山夜雨,你入山救我,为甩脱几只虫豸,略略施展过手段,为着这事,你尚且很是惶惶。”
“今日亲见到生死搏杀的场面,怎么反不大畏怯?”
宋迢迢横眉,作势嗔他。
“阿郎这是什么话,你说的劳什子弗光山,我印象全无。只今日一事,我教黎统领严密看护着,油皮不曾擦破半点,两厢争锋,无一罹难者,相比我闯南北时所见的骇事,已然算平顺的。”
“况且我一见你焦心不已、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哪有他事?唯觉得甜如蜜吔!”
她语调宛转,说着说着攀上他的肩头,在他耳畔呢喃,呵气如兰。
近来的宋迢迢与以往大不同,或许是将将诉明心意,她变得殊为天姿烂漫,惯爱与他亲昵顽笑,一颦一笑,情意侬侬,莫不勾人。
一句轻飘飘的阿郎,就令萧偃遍身骨酥,卸下大半刺甲。
縐纱制的长袖在她肘弯堆叠起来,云纱衬藕臂,光洁无比,偏生她还要用手背摩挲他耳后的软肉。
轻轻一触,萧偃就知当中的滑腻香软,他如玉的耳廓红烫,再忍不住,伸出手来。
欲去揽她腰肢。
又见少女扑棱一下长睫,足尖点地,退离数步。
他单单勾住她披帛的一角,听见她笑说:“妾先去换双干净鞋袜。”
语罢,像只翩跹的花蝴蝶一样飞走,避去不见外人的角落整装。
萧偃望着她的背影,抬指触了触耳背的肌肤,浅浅抿出个笑来,克制着隐下,才转头命惊寒上前回话。
前因后果,他细细听罢,面色无波。
只垂睫拨弄着腕间的琥珀手钏,似笑非笑,“你在一旁惴惴良久,就为禀这样一件毫无异兆的小事?”
惊寒喉头一梗,斟酌半晌,咬牙开口,“陛下是否思量过,逆王侥幸得脱一事?”
“彼时,禁军连同暗卫,将骊山行苑里里外外翻查一通,足足巡检三日三夜,居然寻不到一个伤重无援的逆贼,陛下以为,这是缘何?”
这话乍听半遮半掩,联合发话人前后的种种反应,谜面昭然若揭。
风卷连袂,萧偃鬓边的发丝逐一翩飞向上,去吻他噙笑的唇角、点朱的眉心,他的声音在风声中陡然变得极轻极柔,“喔?燕统领的意思是,朕身畔……”
“有内贼与之接应?”
惊寒听着君王盈盈吐字,心却一寸较一寸更冷,他背脊绷直,在手钏砸到他额角的前一刻,默默蓄力,以作驰缓,仍旧不可避免的被击出一道血痕。
透如金光的琥珀在地面上下飞弹,像暴风中裂为碎片的雨珠,凝着残阳,凝着血水,照出青年缩成尖芒的一对瞳仁。
照出他冶艳孽丽到骇人的笑。
“我是月娘少时唯一挚友,是她生死与共、悲喜同知的枕边人,她连我都忘得一干二净。”
“莫非还会记得萧传,记得一只蠹虫?”
他绛唇张合,吐字极冷。
“凭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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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迢迢倚着石墙,换完鞋袜,欲要出洞,洞内光线蓦地一暗,她抬眸与前方矗立的郎君对视,讶然一笑:“阿偃怎地来了?”
身前人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神色,但听得他微微带笑的嗓音,“外头落了小雨,我忧心你被雨淋湿,特地来寻。”
宋迢迢探身去望,确实有连丝般的雨水向内飘来,却不见有侍奉伞具的宫人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