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的青石小径旁,茉莉、木绣球、夜合花间杂生长,纷红骇绿随风徜徉,异香纠缠着热气扑面而来。
众人转过拐角,入目即是山峰间耸峙的温泉宫。
殿宇巍巍,两侧有古柏、榆木遮阴,孙得全登月台,过朱门,教贤尚通传,引他入殿。
殿内饰描金彩绘,中央陈设鼎器,东、西放置云母屏风,四面以走珠累串的垂帘遮掩,行人掠过,或穿堂风起,惊起一阵珠玉脆响。
孙得全从宫娥手中接过托盘,立在屏风外候遏,附近分明无人穿行,身前的珠帘却在晃荡相击,他凝神细听,听得帘内阵阵笑语。
绢纱笼罩的屏风间,隐约映出几道女子的姿影,观服式大抵是最寻常的宫娥一类,无品无阶,资历尚浅。
几人团团围坐在一处,手起手落,袍袖连动,掷骰声、报数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一二玩笑,气氛颇为和洽松散。
孙得全见状,以为是宫里的婢子不尽心,趁主子不在时偷闲抹牌,他明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然生怒,欲要申饬,忽见一名高髻竖钗、身姿绰约的女子,自宫娥们掩映的主座缓缓起身,款步行来。
日光自殿堂藻井的缝隙直射而下,光晕经过彩石镶嵌的飞茎莲花图案,被斑驳成瑰丽夺目的色泽,似一道无形的穹隆笼罩在来人的周身。
孙得全长于宫闱,自幼浸淫在严苛的礼教环境中,严守栗阶之别,几乎从无失礼,唯有一次,年少的他被遣去先太后宫中侍奉贺鸳娘,初初谒见,被女郎光艳动人的容貌所撼。
时隔近三十载,禁廷中丽人来来往往,屡变星霜,他再次体会到类似的滋味,即便仅是粗粗一瞥,依旧令他生出漫长的恍惚之意。
宋迢迢像贺鸳娘。
不是面容身形,是乍见时——她们都会给予人一种直观的、莫名的感触,荡魂摄魄,单凭言辞难以形容。
孙得全低眉敛目,明面不曾显山露水,叉手行礼,道:“请娘子安,奴乃太后宫中的内侍,来传太后口谕,代为下赐定窑梅花美人斛两只,羊脂玉玦一对,东珠若干斛,以示恩典。”
“另则,近来内教坊的乐人排演一出百戏,殊为可观,太后特命奴领娘子前去同乐。”
这番话几无一丝罅漏,但也没留给宋迢迢推拒的余地,她怔愣少顷,露出个不浅不淡的笑靥,顺势应喏。
因着她入禁苑后长居温泉宫,偶尔去华清池浴汤,除却萧偃与宫人,她仍旧不见外客,整日作家常打扮,倘使要去面见太后,需得先行梳妆。
宋迢迢对坐在菱花镜前,面色淡淡,见身后的宫娥抬手替她挽发,事毕拣起一枚法翠色的花钿,欲往她发间簪。
点翠嵌珠的样式,同她蓄意丢弃在曲池中的那枚别无二致。
她的目光在宫娥指尖停顿一瞬,状若不经意道:“端午赴家宴时遗落的钿子,何时寻回来的?”
侍奉的宫娥名叫从云,是萧偃拨到她身边的领事宫女,最是心细,她回忆一会儿,娓娓答话:“端午过后不过七八日,陛下亲自在夫人妆奁中添置的,说是夫人肤白,颇配点翠,该多备几样才是。”
“陛下未曾言明出处,奴看着成色尚新,大抵是太府寺新进的?”
宋迢迢不置一词,仿佛当真是信口一问罢了。
她是乘辇前往梧桐宫的,贺太后不是尖刻的脾性,相反,她在成为遗孀前备受臣民饮誉。
概因她身为国母,言行率表,劝课农桑,甚至于督兵应战,一应事务驾轻就熟。临危时大节不夺,为后之德垂范百世犹不为过。
一切咏赞声在先帝入主金銮后,戛然而止。贺太后经营半世的名誉,就这样覆灭在真假不明的风月消息中。
宋迢迢不知作何感想,同为女子,纵然立场不同,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