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仰面望见她寸寸染红的双眸,心里一片戚然,忍不住恸声哀求:“娘子!你自小就是疏阔的脾性,有见地、主意也拿的住,合该翱翔自在度过一生,可是、可是如今你走的每一步,有哪一步是依从本心的!”
“奴方才在墙头远远观望,见你珠翠加身,沿路被奴仆簇拥走来,却不见一个笑面。知女莫若母,倘要你被困在高墙郁郁度日,纵使换得满门荣华,你的亲族也不肯受罢……”
他话音未尽,突觉面前一道红影掠过,连绵的刺痛自脸颊蔓延到他的心尖,他伸手去抚,触得数条血痕。
他不敢抬眸去看,入目唯有少女朱红的裙裾,还有与罗裙同色的榴花枝条。
枝条间绿叶红花残落,血渍斑斑,即是适才抽打他的利器。
少女的声音极冷极利,像多年前的雨夜里指向他的催命箭簇,她说:“冥顽不灵!十二年的主仆、姊弟,即日义绝,你再不要来寻我。”
“他更不必来。”
她如是说到,一滴清透的水渍伴随残花,直直坠在他绣满缠枝花的袖口。
*
宋迢迢回身折返,不过行了半刻钟,面颊已经被湿凉浸透,泪水已经糊得她看不清前路。
她忧心妆面尽毁,不便去见人,遂去寻水源拭发净面,然而园林中曲径七拐八弯,她不熟悉路况,神思不属,稍有失察,撞到路旁隐匿的怪石,跌仆出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跌进青年小山般的胸膛中,琥珀香夹杂藿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唤起她种种不堪的记忆。
她面色陡然一沉,使力推开身前人,径自去曲池畔照映水面。
萧偃笑笑,观她眼周绯色晕染,似烟霞又似桃花,就知她哭过半晌,不大生得起气来,慢悠悠踱步去她身边,瞧着她掬水拂面。
玉珠般的池水滚滚而落,自她光洁的额面滑至小巧的下颌,直将她濯淖的肤光夺目,妍压芙蕖的容色褪去粉砌,愈加清绝,仿佛丹青手呕心滴血绘就的工笔洛神图。
萧偃喉结微动,附耳同她道:“医官说,再有四五旬的功夫,你就无须服药,尽可行房。汤池薰水殿,翠木暖烟宫。*骊山行宫里的华清池十分宜人,有水滑洗凝脂之誉,倒与你堪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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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想合着码一章长长的可是不够惹,干脆分开啦~
*出自古诗词。
第41章 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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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如同连丝汇入水波之中,池水半透,好似一方翠玉,交绕着雨雾,呈露出少女的芙蓉面,她整理鬓发的手微顿,指尖旋转,拔出鬓边的点翠嵌珠花钿。
花钿乘袭风雨,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燕弧形,轻飘飘擦过萧偃的眼角,在他光洁的面庞印刻一条红痕。
鲜血顷刻洇湿他的肌理,血线蜿蜒而下,滴在他缕金的襟口,竟似泣泪啼血的情状,搭配他无波无澜的神色,尤其骇人。
钿子击开水面,发出沉闷的落水声。
宋迢迢不语,掀起眼帘望向他,眼底的憎恶之色转瞬即逝,唯余一派默然。
二人相望良久,方见青年施施然笑起来,揩去鲜血,轻描淡写道:“月娘不喜点翠的首饰,不戴就是。何苦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