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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逑 东君赋 4252 字 6个月前

青年突地松开桎梏,转步去了湢室,她听得堂内阵阵水声,激荡起伏,连绵不绝,直至她困顿渐生,萧偃方才携一身水气归来。

金殿中央的青铜莲花灯千百盏,火光一簇叠一簇,如琼枝玉树蔓延不断。

宋迢迢卧于寝床内侧,入目是对面的云母屏风,屏风上烛影深深,一时是灯盏巨树的朦胧照影,一时是萧偃折腰与她相拥的画面。

她感受到他滚烫的体肤,紊乱的气息,缓缓阖目,眼角不自觉沁出泪珠,心知今夜大抵又是逃不掉,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心里恨意滔天,几要蛰伏忍耐不住,突觉腰间的束缚一松,她张眸,见青年垂首,笑靥清浅,因濯沐前却去冠,现而今他一头墨发披散,如水倾泻,全然不似束冠时凌厉锋锐。

他细致摩挲她的眉睫,目光转圜,在她眉稍落下轻轻一吻,旋即离去。

“安置罢。”萧偃低声叹息,尔后,帷幔合拢,烛光被宫婢逐次湮灭,室内人声寂寂,唯余远处金铎的摇曳声。

身后人久久未有动作,宋迢迢屏息不语,待得耳畔呼吸渐渐平缓,双目亦能适应帐中的昏暗,窥见零碎月华,才终于弯唇,露出一个极冷、极淡的笑来。

翌日是常朝会,萧偃寅时起身,穿戴善翼冠、白练襦裙,自往宣政殿而去。

过的两三刻,宋迢迢将将起身,若干宫娥鱼贯而入,服侍她盥洗、梳妆,一应流程行云似水,纤悉不苟。

梳洗罢,即是用膳,蓬莱殿里主事的内使名唤贤尚,原是孙得全的徒儿,萧偃践祚后将他擢拔,另赐大名,如今已是典掌一方的管事。

贤尚是个八面见光的性子,又善趋承,短短数日,将宋迢迢的脾性咂摸出五六分,这日奉膳时,不再预备满桌繁冗的菜品,特命珍馐署——用五台山特产的天花蕈,搭配反复调制的九练香,制成单笼天花毕罗,鲜香四溢,一口入腹余味无穷。

再有酥酥嫩嫩的光明虾炙,清甜爽口的玉露团,小盅奶白的乳酿鱼。

贵精而不贵多,俱合宋迢迢的口味,比往常多进半碗粟米粥。

贤尚撤膳时,观残羹所剩无几,立时大喜,明面不显,转头按萧偃的吩咐重赏珍馐署上下,他自个儿更是受赏颇丰。

再入得殿内,将近辰时,萧偃朝会收尾,还须与政事堂诸位相公详叙经纶。

宋迢迢正到服药的时辰,贤尚自大宫女从云手中接过药盅,侍奉她服尽,还要呈些果脯,助她压压苦味。

却听见殿外小内使通传:“北衙禁军副统领求见,称有要事禀告。”

贤尚蹙眉,本想让外间人等候片刻,宋迢迢已然抢先发话:“请她入内来。”

不多时,黎弦穿一袭朱红的常服款步进殿,绫罗袍服间的小团花簇拥热烈,在金砖地面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宋迢迢粗看一眼,大抵知晓她是才先退朝,想必是领着桩急差,心道,常常见她在御前行走,然不知她的阿妹归浦现下如何?应当未受太大的灾殃,否则她一母同胞的阿姊焉有今时?

她神思回转,指尖捻转一颗饱满的越梅,红唇轻启:“黎统领何事?”

黎弦态度恭肃,拱手答话:“臣奉圣人之命,特向夫人呈递一封供词,事关晋阳城迎亲的原委,另有人证两名,见或不见,但凭夫人抉择。”

宋迢迢掀起眼皮,将紫檀案间的状纸粗略扫过一遍,面色僵硬一瞬,转而又微微弯唇,似笑非笑问:“人证何在?”

话落,即有军卫将一对男女押解入殿,二人年岁皆不算大,不过十六七的模样,衣裳陈旧,样貌寻常,当中的少年郎高大些许,与同龄男儿相较仍是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