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像是隔空抓取了她大半灵魂,致使她说不全一句囫囵话,只会激动地向周围人重复自己要抵达的地点。
钟至不明所以地跟上母亲,随着夏家的车驶入山路,沿着崎岖曲折前进。
盘山公路上覆盖着皑皑白雪,挤压着边界之外的山岭,妄图将一切侵蚀殆尽。
钟至伸手搭在车窗边,任霜花夺取他的热量,情绪不自觉沉了下去。
一声刺耳的急刹响起,晃得人差点撞到前方的椅背。
车还没停稳,姜融霞已经开门冲出,仓皇促使她打了个踉跄,险些栽倒在茫茫无垠的雪地上。
车门四开,仅剩的暖气逸散一空,众人瞬间被寒风侵袭,丢失了曾片刻存予的温暖。
不远处,一辆乌黑的商务车倾翻在地,尾端急促的车辙蜿蜒至远处的拐角,将雪铺的马路生生劈成两截。
一小段人身从车窗口探出,大量血迹自他身边晕散,在洁白的雪面上挖开一大块凝固的鲜红,醒目得残忍。
一辆警车停在事故现场旁,几个警察正在旁边拉扯警戒线。
夏斯弋失神地从钟至身前路过,不可置信地低唤了一声:“爸……”
“爸——!”
夏斯弋用尽气力嘶吼着,不管不顾地冲向车祸地。
钟至伸手阻拦,冷不防地捞了个空,只得焦急地跟上夏斯弋的脚步。
执行公务的警察拦住姜融霞:“车内所有人员已确认死亡,案件需要进一步调查,请家属先不要靠近。”
轻描淡写的阐述落在她耳中,却如置千斤,她疯狂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们让我看看他!你们让我看看他!”
姜融霞跪在地上,单薄的裤子摩擦出冷冽的水痕,依旧拼命向夏正年靠近,重复着诉求:“求求你们,让我看他一眼,求求你们……”
钟至跟在夏斯弋身后狂奔而来,比他迟了两步,与他一齐停在夏正年尸身外的几米处。
夏斯弋一动不动地看着血迹里的残酷,身形如同被冬日的风雪冰封,丢失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那瞬间,一股无言的冲动盈满了钟至心底。
——他不能让夏斯弋的视线一直停留下去,他不想他记住这样的画面。
警察还在拦,钟至捏住夏斯弋的双肩掰动,用力逼迫他转身。
“夏斯弋,看着我!”
少年恍惚地抬眼看他,眼眶里充盈着泪花,才几分钟,那双透亮的眼睛就长满了血丝,长睫被汩汩的泪水浸湿,被迫结成簇状,又在他的眼白间压出一块深色的血红。
钟至的力道霍然松弛。
他感觉此刻的夏斯弋变成了一只易碎的裂纹冰晶盏,只稍一用力,他就会崩坏四散,彻底报废。
钟至不敢看那双可怜的眼睛,他摘下围巾,小心翼翼地挡住那双玻璃似的双眼,融化的“玻璃水”还是从围巾内啪嗒嗒地向下坠,刺痛着他的心。
“别看。”
钟至轻轻抱住夏斯弋,尝试向他过渡去温暖,哪怕只有一星半点。
执行公务的警察有些动容,稍微让开了些距离,方便姜融霞进入现场。
姜融霞惊惶向前,扑进凝结的血泊之中,生怕再无机会。
可等真进来了,她又不敢随意乱动了。
警车的红蓝光交替闪烁,自颗粒状的雪花边转至夏正年毫无生机的脸上。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贴近丈夫的胸膛,却再没能从里面感受到半分心跳。
她呆滞地转移视线,落在他手里紧攥的棕色方盒上。
她低眸,尝试扒开丈夫紧攥的手。
旁边的警察拦住另一个要出声制止的警察,冲他摇了摇头。
破碎的灵魂一根根剥离丈夫僵硬的手指,缓慢打开了礼物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