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直面自己的失败。剥开浅薄的情意,真相残酷得让人心惊。原来打破井的办法,是让他去自掘坟墓。原来她理想中新世界,是要将他连根拔起。
她曾经问他恨不恨她,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两者本就在一线间啊。”
所以,她凭什么会觉得,他会叫她称心如意?他的梦碎了,她的梦也别想保全。即便要扶持商贾,他也不会再用她,不会再给她可趁之机。正如她知道他的软肋一样,他也清楚如何让她绝望。
他下定决心后,动手迅如风雷。摩诃园是他们所居的乐园,也是他亲手打造的囚笼。他的嫡系心腹皆在此地。他把李越困在这里。这就是用女人的好处。他甚至不用大费周折罗织罪名,只需要说她病了,过一段时间举行盛大的葬礼,就能让李越这个身份,从此在世上消失。文官群龙无首,就能顺势平稳地换血,就像他抹去杨廷和一样。
至于她,她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权力,她会失去一直渴望的自由,她会被关在宫禁里,穿她讨厌的繁重华服,仰头永远都是四方的天。这时,还有人在外面不断给她传递消息,告诉她门生遭贬斥,姐妹为鱼肉的惨剧。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去救援。哪怕到时光尽头,她也无法挣脱囚笼。如若上天垂怜,他能找到长生不老药,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分给她一半。要是找不到,她也得跟他合葬,到了阴间,也别想自由。这就是他的报复,至死不休。
他回到紫禁城后,就开始为后续铺路,以震灾救援程序繁琐为由,让群臣商议对策。事实证明,当中央都发现出问题时,那这个问题确实已经大到无法忽视了。官员比丛林里的饿狼都要灵敏,一旦察觉上头有松动的意图,他们立即就闻风而来。各式各样的问题被摆到明面上来。
“宦官违法乱纪,抬高物价,敲诈勒索外商,一切民利,皆侵夺之。”
“官营贪得市利,尽笼天下货物,令商贾无所牟利。”
“涉事宦官、女官贪污腐败,自蓄私产,”
“妇寺才智不足,管理不善,效益低下。”
“势要贵胄走私频繁,经过税务,全不投税。”
至于怎么解决问题呢?大家到这会儿都明白,一家独占是不可能了,因而指出三堂共治,来经营或监管才是最好的办法。
朱厚照听得暗自发笑,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沾上了官字,这些无论如何都是避免不了的。
他终于开口:“既如此,就将经营不善、粗制滥造的工场,转给商贾经营。商贾经营工场有功者,给予褒奖;踏实本分且经营困难者,可予津贴和借款。受资商贾,在逢灾之时,也需为国效力。”
“凡公侯内外文武四品以上官,不得私自放债从商。如有违逆者,着有司法办。”
一石激起千层浪。官员以为,皇爷只能在文官、武将、宦官女官三方做选择,既然宦官和女官做得不好,那就只能往文官和武将倾斜,没曾想人家宁肯放手到民间,都不愿意让他们多吃一点儿!
何其霸道,何其专横……不满进一步滋长,如巨石下的新绿,拼命顶着钻着,却寻不到发泄的方向。上层官员有的在剧烈反对,有的在努力擦屁股,中下层官员有的在积极寻下家,有的则在活络地准备官商勾结。
摩诃园却是毫无动静。外界的纷纷扰扰,似乎都与李越无关。朱厚照有时星夜去看她,她依然拥着被子睡得正香。没有动静才是最可怕的。他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