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贺静生说,“你给起一个?”
沈蔷意支着下巴,思考时咬着吸管,慢慢地吸,想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头绪。
她压根就不是文艺的人,哪里想得出来酒的名字。
正当要放弃时,突然灵光一闪,登时坐直身体,激动得一拍台面,“我想到了!”
贺静生正在清洗着调酒用具。水声哗啦啦的。
他闻言,侧头看她,洗耳恭听的表情,“嗯?”
沈蔷意眉眼弯弯:“就叫相依为命吧。”
贺静生很认可地点了点头:“不错。”
“我机智吧?”沈蔷意洋洋得意地笑起来。
“非常。”贺静生配合。神情真诚。
沈蔷意傲娇又俏皮地鼓起一侧腮帮,继续喝这杯“相依为命”。
一提起“相依为命”,自然就想到了那首叫《相依为命》的歌。
沈蔷意又心血来潮:“你会唱歌吗?能不能给我唱一下这首歌?”
这么一问,贺静生啧了声:“唱歌还真难为我了。”
“哟。”沈蔷意就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兴奋了起来,“终于有你不会的了?”
她故意嘀咕:“我还以为你全能选手呢。”
“那你会吗?”贺静生从容应对,虚心请教:“教教我?”
沈蔷意唇角的笑容顿时一僵,连同表情都随之凝固了几分。
别看她是个艺术生,实际上除了跳舞之外,她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天生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到连原唱估计都听不出来。
她自觉给自己挖了个坑,干咳一声,埋下头默不作声地继续喝酒了。
紧接着,就听见贺静生的轻笑声。
其实光听,这笑声也听不出别的什么含义,可偏偏是在这时候发出来,那不就是妥妥嘲笑?
沈蔷意抬起头就气势汹汹朝他瞪过去。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他漫不经心地站着,正微垂着头,慢条斯理地冲洗手中的挤压器。唇角微勾,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
吧台里的光线昏暗氤氲。
他的侧脸立体,鼻梁太过高挺,即便是低头的动作,金丝眼镜也没有下滑分毫。只有挂在脖子上的镜链在微微晃动着。
他穿着很居家的羊毛衫,整个人显得温润清隽,调酒时的动作从容又随意。
在她刻板印象里,调酒师应该是带着点痞气的。
他身上没有痞匪气,在斯文清贵的外形下,却有一股张狂的野性感。
来自他颈侧的纹身。
那个被蛇缠绕的“靜”字。
贺静生的身上总有一种矛盾的神秘的吸引力,总是吸引着别人
情不自禁想要探索更多。
她也终于发现了可以更多了解他的切入点,于是她好奇地问:“为什么你要纹那个字?是来自你的名字吗?”
贺静生冲洗着调酒用品上的泡沫,点头:“是。”
“这个字.....”沈蔷意小心翼翼地试探,“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我的名字,是我养父给我取的。”贺静生强调,“第一个养父。”
沈蔷意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贺静生洗好了调酒用具,之后又去拿了一颗苹果,洗干净后不紧不慢地削皮,而后淡淡开口,继续说道:“静生,静能生慧。同时我养父也希望我能平静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只可惜,他这一生注定没办法平静。
细看前二十年人生,他的确经历了太多。
在去香港前,每天为生计奔波,在去香港后,又每天困于明争暗斗中,步步为营度日。
他之所以纹下这个字,并不是试图想完成养父的夙愿,去过平静的生活。而是想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无论何时何地,凡事都要沉心静气应对。
他的处境已然不同,只有足够沉得住气,才能为自己谋得一番天地。
就如同养父给他取名的初衷。
静能生慧。
沈蔷意听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他的名字还有这样的典故和这样特殊的含义。
同时又很好奇他的第一个养父。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他对贺静生的影响很大。
“那条蛇吗?”沈蔷意继续问,“为什么要纹一条蛇在上面。”
纹得那么生动真实,怪….吓人的。
她第一次见他的纹身就被吓倒了。
不过这话,沈蔷意没说。
紧接着,听到了贺静生的回答:“因为蛇代表着,蜕皮重生。”
沈蔷意微怔。
原来是这个寓意。
幸好刚才没说她被他脖子上的蛇吓到这句话。
更奇怪的是,他这么一解释,她竟然瞬间不觉得可怕了。
“那你呢?”贺静生削好了苹果皮,切成一小块,放进了瓷盘中,推到沈蔷意面前,顺势问道:“你的‘依依’,有什么特殊含义?”
“其实我的原名叫沈蔷依。”提到这个话题,沈蔷意的神色落寞了几分,她搅动着杯中的冰块,“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蔷薇花。就是因为这个名字。”
“依是依靠的意思,蔷薇花是需要依靠外力支柱才能开得旺盛,我不想做蔷薇花。”她垂下眼,“我爸妈在我初中就离婚了,我就像个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
“我不想做蔷薇花,需要依靠外力才能生存。我不靠他们也能过得很好。”她重复着这一句。而后又说,“所以我改了名字。”
说到这儿,她又一下笑出来,眉眼弯弯的,“其实现在这个‘意’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啦,我
也不是那么文艺的人,想不出什么有底蕴的名字,所以就改了个同音不同字的。”
原生家庭的痛早就变成了陈年的伤疤,就算伤疤不会褪去,但也已经不会再痛了,所以她低落的情绪很快便一闪而过。
沈蔷意重新抬起头看向贺静生,脸上带着明媚笑意,“依依是我奶奶给我起的小名,虽然我不喜欢名字里的‘依’,可是单独拎出来的话,这么叫我,我就会有一种亲切感。”
贺静生站在她面前,即便两人之间隔着吧台,可距离还是很近。
他盯着她,什么都没说,只叫她:“依依。”
沈蔷意的笑容如同湖面的涟漪荡漾开来,“.....嗯。”
“依依。”他又叫。
“嗯。”
“依依。”
“嗯!”
“依依。”
“你好烦啊。”沈蔷意笑着骂他,“不准再叫了!”
她娇哼着瞪他一眼,然后继续咬着吸管喝酒。
“别光顾着喝酒。”贺静生将果盘往她面前推得更近了点,“吃点水果。”
贺静生说话的时候,她恰好已经把杯中的最后一点酒喝光了,吸管中发出呲呲呲的空荡声。
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我还想喝,你再给我调一杯吧!”
“不行。”贺静生果断拒绝,“会喝醉的,第二天头难受。”
“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沈蔷意眯起眼睛,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和他打着商量,“就.....再一点点。”
“不行。”他还是这个回答,完全不会因为她的撒娇而动摇。
已然又恢复往常说一不二的强势态度。
他本来调酒的时候就将龙舌兰和葡萄酒加得少,就是怕她贪杯喝醉。
沈蔷意丧气又失望地撅起嘴巴。还是用吸管搅动着冰块,杯中没有了液体,冰块撞击的声音格外清脆,她搅得快,声音更密,彰显出她此刻的不满。
“吃苹果。”贺静生用牙签戳了一块递到她唇边。
她的反骨又开始狂欢了,转了下脸躲开:“不吃。”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贺静生无奈地笑了笑,“是不是稍微不顺你意,你还要闹绝食?”
“是啊,我还要一哭二闹二上吊!”沈蔷意双臂环在胸前,那样子可别提多嚣张,抬起下巴挑衅般望向他,“
你能怎么样我啊?”
贺静生沉默地看着她,对视几秒后,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声,神情凝重到显得庄重,像宣誓似的:“那我只能随你一起去了。”
沈蔷意在听到他的回答后,这幅嚣张狂妄的姿态保持了片刻,终于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为此赌气,酒而已,喝不喝都无伤大雅。况且明天还有演出,她还是有点理智在身上的。
她就是.....单纯想跟他闹闹脾气。
她知道这样显得很无
理取闹。
可她知道贺静生不会生她的气,永远都不会。
以前她总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生怕做了令人不快的事情。
除了过世的奶奶,没有人会包容她这些小脾气了。
现在只有贺静生会这么包容她了。也只有他,才能做到这样无条件地包容、纵容她。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恃宠而骄。
讲实话,感觉还不错。
贺静生早看穿她那虚张声势的伪装,狐狸尾巴都藏不严实,还敢在他面前摆弄她那二脚猫的功夫。
“吃苹果。”贺静生再一次用牙签戳起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酒后吃点水果对分解酒精能起到一定的辅助作用。”
“我又没喝醉.....”
话音都还没落,贺静生直接将那块苹果不由分说喂进了她嘴里。
沈蔷意这回没再拒绝,拿着牙签,慢慢啃。
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了,但她知道一定很晚了。理智告诉她,应该赶紧去睡觉。明天还要演出,她必须养精蓄锐。
可大脑还是清醒无比,没有一丝困意。
理智开始跳脱,因为她很享受现在这种氛围,两个人拉闲散闷家长里短地谈天论地,惬意的松弛的状态让人身心都舒畅。
她咀嚼着苹果,甜甜的汁水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不想将现在的气氛打断,她努力想着话题。
这时候想起他刚才说她像个小孩子,这才冷不丁意识到一件属于他们之间还算严肃的事情。
“对了,我想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沈蔷意正襟危坐起来。
贺静生见她神色认真,也收敛起随意的姿态,严谨以待:“好,你问。”
沈蔷意在开口之前先酝酿了一下,铺垫般问道:“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要孩子?”
这个问题倒让贺静生出乎意料,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想要?”
看似疑惑地反问,实际上已然将主导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沈蔷意自然读懂他的言下之意,所以便不再有所顾虑,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你知道的,我现在.....在事业上升期,而且一个芭蕾舞演员的黄金期就只有这么几年,如果要生孩子的话就必须停至少一年的时间,如果真是那样......”
“依依。”
她的话还没说完,贺静生就打断,郑重其事叫她的名字。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他的瞳孔是深沉的黑。
“你的身体,从来都是只有你才能做主。”贺静生一字一顿,“跟我结婚,也从来都不是一种负担。”
他当然知道芭蕾对沈蔷意有多重要,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就算曾经为了留她在他身边用过极端方式,即便是那时候,他都不曾想过用孩子来束缚她。
“其实我一直以来对自己
的事业规划就是.....想这么一直跳下去,跳到我不能跳为止,可如果选择事业,就必须忽视一方,”沈蔷意说,“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因为我们已经组建了一个家庭,我应该照顾你的感受,而且你又比我大了那么多....我要是真的跳到四十岁退役,你到时候都......”
“好,我知道你的想法了。”
她的话还是没能说完,这一次是贺静生的手伸了过来,竖起食指轻碰了碰她的嘴唇,而后掌心顺势绕到了她的脑后安抚般揉了揉。
“首先,我们组建一个家庭,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贺静生强调,“某种必须完成的责任。”
“你听好,我们之间可以没有孩子。你不用觉得我是在牺牲或者让步,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不是你,我确信我这一生都会孤身一人,自然不会结婚,更不会有孩子。”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贺静生严肃的语调倏尔染上玩味的笑意,故作愠怒,警告道:“请不要年龄攻击。”
“........”
沈蔷意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我说的是实话啊....你本来就.....”
“我也说的是实话。”贺静生语调加重,“就算我七老八十了,也能弄得动你,就算到时候你想生了,照样能全都给你。”
“.........”
这话实在太简单粗暴,简直不堪入耳,沈蔷意捂住脸,“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我一直都在好好跟你探讨。”贺静生将她的手拿下来,摸了摸她的脸,“总之,你不要想那么多,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啊?”沈蔷意好笑问。
“客套一点的话,我这个人大概因为生长环境导致缺乏同理心耐心,所以很少与小孩接触。”
贺静生说,“直白一点的话,不喜欢。”
要小孩有什么好的,来分走沈蔷意的注意力。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
果然是够直白的。
不过沈蔷意对于他的回答,好像又没有太多意料之外。贺静生的确是这样性格的一个人。
她突然兴起,好奇问道:“那如果是我们的小孩,你也不喜欢吗?”
她说话时,拿起夹在杯口的一瓣橘子喂进嘴里。
“如果是我们的孩子,自然另当别论。我会对他尽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贺静生弯下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撑在吧台上,目光锁住她的眼睛,“可你别忘了我今晚才对你说过的话,没人能分走我对你的爱。”
“包括我们的孩子。”
沈蔷意一怔。
自然记得他今晚说过的话。
那一句“我只爱你”还言犹在耳。
那一瓣含进嘴里橘子咬了一口后,汁水迸出来。
可能刚吃过太甜的苹果,这会儿又吃橘子的话,竟然酸得她眉毛紧拧,脸都皱在一起
了。
她想吐掉,可扫视了一圈也没看到纸巾。
目光却在此时此刻,无意间定在了他撑在台面上的手上。
他的手真是好看。细细长长,青筋凸起。
手背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渍。
那股被她压下去的心猿意马突然在此时此刻又卷土重来,体内的酒精也开始作祟,原本清醒的大脑在这一瞬间陷入混沌眩晕。
她的心狂跳不止。
不止是因为他身体对她的诱惑力,更是因为他的那句“我只爱你”和“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沈蔷意几乎没再犹豫,她徒然踩着高脚椅上的脚架站起身,捧着他的脸就吻了上去。
这一回主动吻他,并不是简单的蜻蜓点水。
事实证明,她果然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青涩却又大胆地翘开了他的牙齿,在舌头纠缠上去的前一秒,先把嘴里酸溜溜的橘子渡了过去。
她抬起腿,跪上了吧台。
贺静生反应也快,在她吻上来的那一刻就搂住了她的腰。
橘子汁在两人唇齿间弥漫。
还是好酸,她皱着眉退开。唾液疯狂分泌,她咽了几下。
揽住了他的脖颈,跪起身,趴到他耳边轻声说,“我记得你之前也说过,任何事都不该只有一方享受。”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所以.....这次换我帮你吧。”
下一秒,还不待贺静生有所回应,只见沈蔷意利落跳下了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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