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蒙毅本着最后的良心谨慎提醒:“大秦律应该还管不着匈奴使团?”

小祖宗哟,盗不盗窃的话就别说了,割人鼻子什么的,属实羞辱太过了。

楚昭乐了:“那不正好说明大秦律也管不着今天这事儿?”

“匈奴使团既非大秦官吏,那就不能按秦律定黔首们犯上。既然都是在大秦的土地上,那也不能按匈奴的说法算作乱。”

“连条法令都寻不出来定案用,这还算什么案子,有什么查下去的必要呢?”

蒙毅这话可算是撞上来了,此前这个玩笑似的理由是扯太过了容易招御史大夫骂,楚昭真正要说的是律法的定义对象问题。

大秦律管的是大秦人,匈奴人可不算大秦人,那既然从法律的角度而言他们都不算人,施展拳脚锻炼身体,无意中打了一团空气难道有罪吗?

蒙毅:……

其实以前还真没人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年头的律令哪有那么规范细致,竟然上来先给个适用对象和定义范围啊。

尤其当初主持新法的商鞅本人就是魏国投奔来的,他总不能还为了跟自己一样的人特地把人独立出来提一嘴吧?真嫌反对他的人太少吗?

因此秦法只强调了秦人不论地位尊卑都得守规矩,至于外国来人如何却不曾细提,潜台词是你来都来了,当然算秦人啦。

可潜台词就是潜台词啊,当有人提到明面上来的时候,它就不成立了。因此殿下要按这个说法走,那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归根到底,法家时代的法终究不是法治时代的法,它的终极目的是维护统治阶级,而非律法威严。举个例子就是——

如果始皇被使团惹怒了要杀他们,众臣或许会劝他“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或许会劝他“嗜杀的名声不好听”,但绝不会劝他说“大秦律没有这样的规定,所以不能杀”。

蒙毅手腕悬停半晌,本要记录案情,愣是没能写下去一个字,只是在纸上滴了好大的一团墨。

他犹豫半晌,狠了狠心,把笔一放,纸一卷就要走。

侍女阿茹赶忙出口喊住:“蒙上卿蒙上卿,你怎么这就走了,不是说查案吗?后头佐证的旁观者还没问呐。”

蒙毅幽幽回答:“案子都不成立了,我还问什么?再则,我怕我再问下去一个不小心就该把真相查出来了。”

什么真相?哦哦还惦记着说人家盗窃跟浑身伤都是自己摔的这回事哪。

楚昭无奈一笑,想起了后世自由国那背中八枪被定性自杀的梗,又想起了几乎板上钉钉要开打的匈奴战争。好家伙,到头来列强竟是我自己?

“那您也别急着走啊,可以留下来尝尝奶茶吃个晚饭啊。”怀月热情邀约,这可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宠臣,她得帮殿下好好拉拢着。

“……”蒙毅犹豫了两下,还是算了,“我还是早些将消息报与陛下知晓吧。”

他的眼神不自觉瞟向楚昭裙摆角落粘上的

两个泥点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不是吧,连套体面干净衣裳都没有,我大秦公主已经混到惨成这地步了?不能吧?

只怕是这孩子从民间长大刚回来,过惯了苦日子,太节俭了。

唉,人生头一遭当公主难免不熟练,只怕还不知道怎么向陛下撒娇卖惨吧?

“殿下您也莫要在外过多逗留,有那时间还是尽早回宫看望看望陛下吧。”蒙毅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不曾逗留。

眼下陛下年富力强,哪怕天幕预言说什么陛下寿不过十载,他也总是下意识不大信的。

陛下在他眼里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大丈夫,是支撑大秦天空的山岳,谁能信山会塌啊。

既然陛下无恙,他们这些上一代的老家伙都还活着,看着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如此忙忙碌碌,他总觉得不太得劲。

要知道按大秦律规定,身高没超过车轮的孩童便是因族获罪判了死刑也不必处斩,可以等长大再行刑。

刑徒尚且如此,堂堂小公主,不在宫里锦衣玉食地养着,在外整天与泥腿酸儒打交道算怎么回事儿呢?

看这身泥点子蹭的,果然是被人带坏了吧?

楚昭要知道他在想什么高低得无语一会儿。

她知道后世清朝的皇后能因为愿意穿洗过一次的旧衣服被史书盖章贤后,也知道汉朝皇帝能因为不让后妃裙摆拖到地上,被史书大夸特夸节俭。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因为裙子沾了一道泥点子没及时换就能收获这么多同情,觉得她是没过过好日子的可怜娃……

她只是单纯没注意到加嫌麻烦而已啊,一个泥点子就换一套衣裳?那她这一天天的就别干什么事儿只更衣算了。

可惜楚昭没有读心术,于是听到蒙毅劝告的那会儿,要素察觉的楚昭竖起了小耳朵。

不对劲,蒙毅不像是那么贴心的人啊,突然提醒她这些是察觉了什么吗?

难道说她独守深宫的便宜老父亲想她了?

还是有人盯上她要挑拨她与便宜老父亲的关系?

嘶,一级警报啊,看来她是该收拾收拾回去卖萌几天了。

“那使团既然这么想煽动秦朝朝臣出手,我们也别拦着,派人盯好城中各家动向,这饵咸钩直的,我倒要瞧瞧有哪些蠢货会按捺不住跳出来。”

她可以接受公平竞争,但她不能接受跟看不清形势、把私立置于国事之上的蠢货竞争。

正好眼下匈奴使团送上门来当鱼饵,她不钓一钓,岂不可惜?

“书院也让他们先自己钻研着吧,有问题回头写信给我,不必着这个急。”

“另外今日但凡有出力的义士都莫要忘了嘉奖,走我私账就行,大方些,别欠下这笔人情。”

提起私账,楚昭难得心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