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田的脑袋仿佛被糊住了。
不是,种豆就种豆,常人关心虫害天灾还来不及,谁注意得着它大豆开什么花啊?又不能吃……
注意到就算了,还互换花粉?还换了两代?就,还挺闲的,真不愧说是好事者。
可要说殿下这题目出的莫名其妙吧,好像也不尽然。
大豆开花不问他农家问哪家?难道去问他儒墨道法名阴阳吗?
凡田心内哂笑:他们几家怕是连大豆叶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吧。呵,一群五谷不分干会吃粮的蠹虫。
但话说回来,为什么这花色还能不一样啊?照理来说,父母双方,一紫一白,孩子难道不应该是淡紫色吗?
嘶,好像是没怎么见过淡紫色的豆花。
那要说是紫色血脉过强,那孙辈不也应该全是紫色吗?就算偶有白色,那这稳定的三倍又是怎么来的?
凡田不懂,凡田大为震撼。
为什么啊?农家圣人没在书里说过啊!
他现在回田里临时种上三代大豆还来得及吗?
哪怕他能隐约察觉到这里头有大文章,但眼下的他实在是一头雾水。
他愣了半晌,提着心憋出一句:“敢问,若是答不出此题……”不会连门都不让我进,就要我打道回府吧?
“先生莫要紧张,殿下交代了,这并非考校,而是她期望诸位能在书院里设法解决的问题,殿下唤之为课题。”
“诸位先生在书院担任夫子,除了早就备好的授课月俸,还有专用于课题的课费供先生取用。”
凡田松了口气,不是要他立马回答就好。把提着的心咽下去,安稳塞回肚子里,凡田就有心思乐了。
紫花白花紫紫白……若真有这么个规律,那作用的难道只有豆花吗?
豆实会不会受影响,其他的稻、黍、稷、麦呢?
或者胆子再大些,鸡鸭牛羊,乃至人呢?行不行?
听说陛下有二三十个子女……
“阿爹,你在想什么?笑得好可怕哦。”凡颖出声打断了凡田的浮想联翩。
凡田一醒神才发现,自己都给联想到什么大逆不道的地方去了,连忙暗自呸了三声。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注1),有血缘的同姓之人成婚,后代就没有子息繁盛的。
都怪这三倍之说太稀奇惊人了,才叫他莫名想多了些。
凡田面上正色道:“我在想,这好事者也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细微之洞察,新奇之想法,坚持之毅力。”
“是吗?”凡颖将信将疑,总觉得她阿爹方才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里头有人怒骂一声。
“这好事者脑壳有疾吧?”
两人不由循声望去,却见有人气呼呼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谁家正经人整日里正事不做,搁那棋盘上数麦粒啊。”
哦,原来骂的不是
他们手中那题的好事者。
话说什么题目需要在棋盘上堆麦粒啊?
“这好事者说不想在棋盘上放棋子,他要在上头放麦子。第一格放一粒,第二格放两粒,第三格四粒,其后每格皆倍之,问我最后总共需要多少麦粒。”
凡田也是学过《算数书》的,隐约觉得这数字累加起来恐怕最后不会太小。
他同情地望了过去,抽到这样的题目,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弟子,与算学数术有关,墨家?阴阳家?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来人沉默了片刻,一脸沉痛道:
“在下,小说家。”
凡田:啊?原来你们小说家的人还没饿死?
不,别误会,他没有任何恶意,他就是单纯的疑惑。
据他所知小说家起源于周朝时期的稗官,最初是负责搜集民间诗歌、风物,让君王倾听民间声音的小官。
他们的主张是普通百姓的生活琐事、家长里短、世间风貌也很值得记录、流传。
或许记录之外还带着点借民间声音劝谏君主的意思。
但就像史家不算主流思想学说一样,小说家更不算。
且小说家惨就惨在,他们还干不过正经史家,拿不到朝廷官位供奉。
历朝历代皆修史,修的是帝王史、王侯将相史。
至于普通百姓吃什么、穿什么、议论什么,除非造成了大变故,谁来管你?
在正经史家眼里,这群记录街头巷闻、家长里短的小说家,实在上不了台面。
且你个人耳目有限,谁能保证你传达的,就一定是大多数百姓心中所想?
至于说百姓在乎?他们还不认字,甚至吃不上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