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掌心抚上将军温热的手背,从怀中掏出来一串小珠与一本小册:“我、原本心里头恨你们,恨一个让我动情,却对我的视而不见;恨一个与我相亲,却抢我所爱、伤我至亲……有时候我想,不如下毒药毒死你们吧,毒死了便痛快了。可是我却下不起来,我恨到了底,却还是爱你们……爱你们还不够,我还爱、你们的骨肉。你看,我原准备了小珠串儿给她的,想骗她小小年纪便被我虏获,跟我学酿忘川酒……可是现在却来不及了,你替我交给她,告诉她,曾经有个干娘,好生嫉妒过她的娘亲……”她又吃吃地笑起来,抚上青娘眉心的痣,真好看啊。
青娘的眼泪扑梭梭往下淌,握过紫苏的手抚上自己平坦小腹:“不管,我最不喜便是传话,这话你留着自己同她去说……你这个狠心又自私的女人,总嘲笑我丑,如今我变回来了,你却又故意要走……你笑话够了我,自己却走了……你既狠心走了,索性将我们都忘个干净吧,下一世做你的自在人去罢,再不要记起我们这群人、这辈子的苦和纠缠……”
青娘语无伦次重复着来来回的几句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泪滴嗒溅下,一辈子从来未曾掉过这样多的眼泪,一番也不知到底是对紫苏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啊,她们都是一样的女人、一样的遭遇,没有人再比她们互相更了解了,就好似她是她的娘家。可是紫苏却将她先行抛弃了,让她形单影只,从此她除了那个爱她的男人,再也没了能够取暖的地方。
“傻瓜,忘了做什么?这一世和你们的故事才刚开始又结束,我还不甘心呢。我在忘川桥头等你着,孟婆卖她的汤,我卖我的酒,等你们过了桥我再去赴我重生的路……这次我可不要比你先来,先来的总是惨的,谁先来、谁先动了情,谁就注定要输了……”紫苏费力抚了抚玄天凉凉的青丝,抬起视线去看不远处巍然伫立的锻凌钰:
“先来的不懂爱,伤了爱人的心;等到他懂爱了,那后来的人却已经将她受伤的心补上,什么也轮不到他了……人啊,千万不要去鄙薄别人,谁的故事不是谁的模板呢?老天爷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给每个人配上那么多个不相同的故事。”
说了这一番话,她的力气已然所剩无几了,脚底的寒凉渐渐往上弥漫,连腰间处都僵麻了。
最后凝了一眼玄铭,又抬头看了眼玄柯:“好好待我的儿,不要让他太苦。”然后便慢慢闭上了眼睛,那么苍白的容颜,逝去了生命却依旧风韵得让人心疼。
“娘——”玄铭哭得越发大声,少年的心伤成了碎片。
“干娘……”川儿小手儿抚上紫苏的脸,想要去唤醒她,可是眼睛却被青娘凉凉的掌心抚上,视线一片儿的黑。
“……你以为我又愿意吗?可是上天如此无情,先赏了我恨,又让我堕入了爱;待我终于明白我错了,她的爱却已经死了……我若不争取,便什么也剩不下;可我争取了,还是什么也剩不下……你叫我如何能不逼?不恨?”锻凌钰不知何时踱至身后,他的嗓音难得如此平缓,周身弥漫着一股嗜骨寒气。
嘴上说着,又对着玄柯勾唇凉凉笑了起来:“呵呵,你赢了,我输得彻彻底底。怪苍天,如此偏心,你们走吧。”
有皇城内赶来的禁卫开始处理紫苏与玄天的遗体。
……
“把他们葬在泽和园吧,那原就是他为她所建。”青娘揩着发梢,崖上寒风吹得她满头青丝乱舞。
“好。”玄柯微微点头,小心扶住青娘尚且纤细的腰身:“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便带着你与孩子远远离开。”
“恩。”青娘回他一笑:“你说,到底一个男人是先爱上女人的心,还是先爱上她的身体?……我原想知道,假如没有合欢,你还会爱上我不会。所以我便将脸化了,想要在失忆前离开你,看看这辈子自己是否有幸,可以真正得到一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