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转过头来。
他显得很憔悴,很迟钝,这是过于悲伤疲惫的缘故。
“你怎么来了?”皇帝急急地道,“太晚了,宫人们没照看好你吗?快回去。”
景昀问:“父皇,你想不想离宫?”
皇帝愣住了。
半晌,他道:“怎么这样问?”
景昀坚持道:“你先回答。”
皇帝在这个过分早熟的女儿面前一向没有什么脾气,叹气道:“表姐还在这里,我能去哪里?我哪里也不想去。”
景昀蹙起了眉。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道:“阿昀,你……你从年幼的时候就聪明,你想不想出宫去?”
景昀意识到萧皇后死前一定对皇帝说了些什么,于是道:“我想和你们一起出宫。”
皇帝沉默片刻,苦笑道:“……是我们做父母的无能。”
景昀最不耐烦和人说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耐着性子道:“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皇帝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你这孩子性格不像我,也不像表妹,就连表姐也不是很像。”
他拖着僵硬的腿脚站起来,来到景昀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父皇无能,但总会为你做些打算。”
景昀痛苦道:“父皇,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你到底想不想离宫?”
皇帝沉默半晌,摇头苦笑:“我这个皇帝实在无能,丢尽了列祖列宗的脸面,要是连最后一点骨气都没了,丢下整个烂摊子,将来到了地底下,只能以发覆面,不敢见人了。”
景昀最终离开了停灵的宫殿。
次日皇帝下旨,将景昀封为衡阳公主,交由白贵妃抚养,并晋白贵妃为皇贵妃,统摄六宫。
与此同时,白党要求废后的声音忽然诡异地静默了下来。
十二月,萧皇后追谥贞献,葬入皇陵。
景昀顺从地搬入了白贵妃的宫殿。
白贵妃容貌极美,待景昀极好,即使萧皇后在世,景昀能享受到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她的性情更是极其温柔,宫中上下就没有人不喜欢她。
——除了皇帝和景昀。
景昀心里很清楚,萧皇后死于毒发。
在这宫里,有机会又有动机给萧皇后下毒的人只有一个。
她仰望着面前皇贵妃美丽的面容,听皇贵妃柔声细语地道:“衡阳,你想不想随母妃出宫去看看?”
“三月初七,我幼弟成婚,母妃已经请了旨,届时回府观礼,你去不去?”
景昀望着她那张美丽和气的脸。
皇贵妃也望着这位冷淡的小公主,等着她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景昀点了点头,难得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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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七,白丞相幼子大婚。
满京城只要有些名望地位的人,都急急忙忙赶往白府贺喜去了。丞相府前的几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已经尽数被封起,不准闲人入内。
皇贵妃身份尊贵,早在前一日便带着景昀出了宫回丞相府,她挥退榻上的男人,梳洗起身,顺手招来侍女,问:“公主起来了吗?”
皇贵妃对景昀倒真没有什么坏心,在她看来,一个公主而已,偏又是皇帝唯一的血脉,养在膝下没什么坏处。即使将来江山改姓白,她的父亲都不会对区区一个公主有什么忌惮,反而是昭彰仁德的一件好工具。
侍女未及答话,屋外便有纷乱的脚步传来,来人惶恐跪倒:“娘娘,早上几位孙少爷孙小姐偷偷溜出府去,正好被公主撞见了,和他们一同出府去了!”
皇贵妃秀眉蹙起,嗔怪道:“我这几个侄儿侄女,真是小小年纪顽皮的紧,今日是他们小叔的好日子,怎么还满脑子只想着玩?快去禀明父亲,把他们抓回来,到时候开席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