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沉吟片刻,收回了神识。
她的双眼无法视物,纯以神识外放探查四周景象,而今收回神识,刻意封闭听觉,只靠本能直觉行路。
这样当然极为危险,但景昀活了千余年,直觉早已打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封闭听觉收回神识,反而一并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将最本能的感应放大到了极致。
她一路直行,若非眼上白绫,全然看不出是个瞎子,在闹市中穿行自如,有时正要朝前迈步,心底却微微滞涩,于是便朝旁绕开,如此行走半晌,终于停住脚步。
云罗下,景昀乌黑的长睫闪动。
她解开了对听觉的封闭,重新散出神识。
果然,这城中一环嵌套一环,嵌着许多不易察觉的幻阵。倘若行差踏错半步,进入社稷图的修行者便会不慎落入阵中,唯有破解幻术才能出来。
景昀很熟悉这种做法,当年上清宗主持的种种试炼与秘境中,这是最简单也最常见的一种布置。弟子们唯有时刻警觉,精神绷紧到极点,才有希望避开无处不在的幻阵入口,至于幻阵中的设置,那就更是无奇不有了。
她的神识水波般朝四周扩散而去,最终停顿在了街角阴凉处的树下。
那里停着一辆车,车前没有拉车的马,锦帘低垂,密密实实遮住了车中的人。
景昀忽然明白了穆真人为什么会让她来这里。
因为穆真人以为她想寻访一位故人。
景昀提步,朝那辆车走去。
她的步伐很轻捷,很优雅,神情平静如同湖水,行动间衣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她无声地立在了车前,广袖自然垂落,面上幻术自然消解,清秀平凡的五官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冰雪般秀美的面容。
景昀提在手中的那两只鸡挣扎半晌,终于没力气了,正像两只死鸡一样静静悬吊在景昀手中。
下一刻,景昀从容地揭开车帘,将穆真人托孤的花公鸡塞了进去。
轰隆!
树下的车中忽而传来一声巨响。
景昀纸鸢般朝后飘去,转瞬间退出了数十丈,远处车中寒光乍现,一道身影流星般疾飞而来。
云罗下,景昀扬起了眉。
车中飞出来的那道身影顷刻间欺近,天地间忽而多出了许多墨痕般漆黑纵横的轨迹,仿佛有人提起墨笔,在空中重重落下。
墨痕交错如同巨网,当头笼向景昀,速度快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倘若景昀立在车前一步未退,此刻就要被那巨网当头罩住,有些麻烦了。
景昀立定。
刹那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停驻原地,仿佛时间凝固停止流淌。唯有那张巨网倾覆而下,还有景昀眼中那道急速逼近的身影。
她一步未动。
天地间风起,吹拂起景昀的裙摆衣袖,霜衣飘舞,衬着远处天边将落未落的如血夕阳,看着有种格外凄清冷寂之感。
墨痕般的巨网落下。
与此同时,景昀抬起了手,食指点向巨网中心。
她的手很纤细,而那张网是那样的巨大,竟然恍惚中有种足以笼罩天地的气魄。景昀抬起食指点向巨网的动作,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天真孩童,妄自做着以卵击石的举动。
雪白的指尖触上了巨网。
没有什么无形的波动,更没有什么灵气疯狂翻涌,天地间阴晴不定之类的震撼人心的景象发生。因为在二者相触的那一刻,巨网就已经消失了。
只有修为极高、眼力极佳的修行者,才可能看出,在那短短的、快到来不及眨眼的一刹之间,那张巨网从中心开始,寸寸碎裂,化为齑粉,然后消失在风中,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张巨网有着鲸吞天地的气魄,只一眼便能令人心惊震悚。
它的主人该是如何强大?
而这样强大的招式,却在景昀轻飘飘一指间化作尘埃。
当然不是因为这张网的主人在景昀面前弱的像个小孩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