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碰撞一声,眼看汤汁将洒出去,溅到艾尔海森的书页——
诡异地凝聚在半空。
十星暮举起汤勺,接住,尝了一口,才说:“听说伊利亚斯回来了。”
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伊利亚斯一脸疲惫,几天没睡过觉的样子,急急忙忙去找风纪官检举西拉杰。
“嗯。”艾尔海森说,“你很关心他?”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什么不对。不过十星暮仍然分辨不清细化的情感,她现在只能对基本的好坏作出区别。
她说:“人是很脆弱的生灵呢。得小心呵护才对。”
“那你呢?”艾尔海森又问,“既然你认为脆弱,为什么要化作人类的形态?”
“我……?”
十星暮迟疑了一下,脑中那层水雾仍然朦胧不清。
似乎有很多人的脚步声,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有时相逢,有时争吵。最后停留在一间病房,那个奄奄一息,快要逝去的生命抚摸着她的头顶,莫大的堵塞吞没了她,现在她知道那种心情叫做悲伤。然后她听到那个快要消散的灵魂说——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艾尔海森打断了十星暮的思考,他凝视着十星暮蹙眉的模样,她想得很用力,额头苍白,已冒出涔涔冷汗。他推了一盘枣椰蜜糖过去,说道:“补充糖分有利于用脑过度。”
“嗯。”
十星暮小声地答应了。
“伊利亚斯——”艾尔海森岔开话题,望见十星暮小口小口地尝着枣椰蜜糖,十分认真地对待那份精致的糕点,头也没抬。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是作为一个诱饵,想要让我进西拉杰的蜂巢。”
蜂巢是将所有人的意识统一的大型场所。截止目前,已有不少的学者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工蜂,意志统一,构成集群意识。
这点在不久前艾尔海森给她的书单里有讲过。
“啊?”十星暮这下连枣椰蜜糖都不怎么动了,她抬起头来,相当诧异道,“那你要进去吗?”
艾尔海森点头。他对十星暮的反应感到满意,接着说:“应该下午就会解决,以防万一,我把怀表给你。”
现在她已经逐渐稳定了时间,正常来讲白天应当是安全的。十星暮好好地接过了,仰头,对上艾尔海森的视线,问道:“那我要去接你吗?”
以往他们通常都是一起回家的。
习惯。
艾尔海森轻捻着纸质书页,眼神深邃,餐馆的吊灯光芒映照下来,投下一侧阴影。习惯、惯性,就是如此,由一天天不间断的重复性行为悄然产生。当意识到的时候,往往很难脱敏。
他抬眸,翡翠绿的眼瞳盯着十星暮,然后说:“可以。到时我会做标记,你在入口等就行。”
“或者,自然会有人领着你去。”艾尔海森想起什么,轻微勾起嘴角,“可以稍微放肆一下,用我的方式对待他们。不必对他们感到抱歉。”
*
绿茵小径,散漫的日光照耀下来,丛林里不名的小兽细细地在叫,潮湿的蘑菇盘踞在树根上,鞋子踩上湿润的树叶,发出几下水声。
十星暮的鞋子完全没浸染到污泥,她询问前方的人:“还要多久呀?”
“快了。”卡万说,“代理贤者可是嘱托我好好地把你带过去。”
资料调查的结果上说十星暮心思单纯,格外好骗,还真是如此。卡万随手折了根树枝,又丢到地上,套取信任真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随随便便卖个惨,天真的小孩便会泛起错误的同情心。
“大概我也只能做这些跑腿的杂活了。”卡万转移话题,失落道,“这里好多优秀的人,我一点也比不过他们。即使老师告诉我要信任自己,我仍然做不到。”
“哪会呢。”十星暮敏捷地跳过一个水坑,说,“你已经足够自信了呀。”
“啊?”
“自信地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