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廿九跪在地上说道:“是。”
暗卫们话都不多,羽重雪问道:“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暗卫廿九回答道:“在公主和小太岁发生争执之时。”
羽重雪的瞳孔兴奋地收缩了一下,秀雅面容上竟显出一丝骇人的狰狞,他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声音愈发低沉:“也就是说,她当时就在附近?”
暗卫廿九低头答道:“当时情况紧急,属下并未留意到她的踪迹。”
羽重雪的金色眼瞳微微眯了眯,“哦?闻人听雪既是我的师姐,又是你的女儿,你当真没有留意到?”
暗卫廿九神色不变,“她为荣华不认生母,属下自当没有这个女儿,自是不敢欺瞒殿下。”
羽重雪叹息一声:“你倒是看得开,若是本宫有你这般豁达果断,也不至于忧思过重,心疾难愈了。”
手中的碧螺春有些凉了,羽重雪放下茶盏,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公主”,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暗卫廿九心想,羽落清在烟都小住那几年不仅让太子和闻人听雪生了嫌隙,就连太子和公主也生分了不少,再不如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都说天家无情,羽重雪年少时便不苟言笑,一直都会掩藏自己的喜好,不叫别人窥探他的心思,只有在羽落清面前会短暂地卸下自己的防备。
随着年岁渐长,羽重雪变得更加阴鸷
冷漠了,就连在羽落清面前,他也不再表露出自己的喜好,这让羽落清十分忐忑郁郁。
羽重雪走后的半个时辰,羽落清悠悠转醒。
她枕着鸳鸯玉枕,一张俏脸惨白无比,因着经脉的剧痛,身体忍不住轻轻发抖。
见她醒来,芜菁立即哭着说道:“公主,你可算醒过来了,快把奴婢急坏了。”
见羽落清嘴唇干裂苍白,另一个丫鬟春衡急忙上前喂水,羽落清微张着嘴唇咽下几口温水后便剧烈地呛咳起来,她这一咳,五脏六腑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她发出一声哀鸣,眼泪哗哗而落。
暗卫廿九急忙上前为她输送内力,一刻钟过去,羽落清脸上这才有了点血色。
她睁开一双略微涣散的双眸,声音虚弱地问道:“太子哥哥呢?”
芜菁说道:“太子方才小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羽落清不禁心中一痛,心神恍惚之下喃喃说道:“离开烟都之后,太子哥哥待我并不如从前那样亲厚了,他到底是恼了我,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可心中还是对我存有怨对。”
芜菁心疼不已,立刻安慰她:“公主莫要胡思乱想,太子殿下是找到了闻人听雪的踪迹,这才匆匆离去的。”
她话音刚落,羽落清面色一变,顿时强撑着一口气,有些急切地问:“太子哥哥可说要如何处置她?”
芜菁摇头,小心地觑了一眼暗卫廿九。
暗卫廿九面色如常,仿佛闻人听雪不是她的女儿。
上一世,羽重雪也曾在烟都学习剑法,可那一世,羽重雪身边并没有一个叫做闻人听雪的师姐。
上一世,当真正的公主回到皇宫之后,二十岁的她被驱逐出皇城,在生母家中当了一名绣娘。
羽重雪在二十七岁那年登基为帝,年少的帝王英姿勃发,面容俊美无双,灿若天上曜日。
他穿着一身大红色袍子微服私访,正好路过羽落清的绣坊。
她在窗边绣着鸳鸯戏水,年少的帝王正好从窗外走过。
惊鸿一瞥,泾渭分明。
那道身影在无数个夜里闯入她的梦境,每次醒来便泪湿衣衫,就这样,她在一日又一日的求而不得中逐渐发了疯。
重生一世,她成了最受宠的小公主,羽重雪也对她怜惜呵护,关怀备至。
天之骄子眼高于顶,无论多么容色倾城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眸,但是羽落清能感觉到,她在羽重雪心中是不同的。
她要在他心上种下一颗种子,用漫长的时光等着这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逐渐长成枝繁叶茂那一天。
直到羽重雪十五岁那年,一向不喜花草的他突然爱上了梨花,他每次从烟都回到皇宫后,身上都会带着几枝梨花。
他会对着那些梨花露出一种羽落清从来没见过的笑容,更令她心惊肉跳坐立难安的,是他眼底那一抹温柔朦胧的情愫。
少年一旦动情,哪怕是未来的帝王,眼眸也会变得柔软起来,
藏在眼里的情愫就像湖面上漾开的波纹,缱倦旖旎,潋滟葳蕤。()
重生后的每一步都在羽落清的预想之中,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发誓不要再像前世那样凄惨凋零,她很成功,她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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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羽重雪眼中的朦胧情愫是她从未设想过的。
到底是谁让他动情?
她凭什么让他动情?
她已经死过一次,经历过那样不如意的人生,难道这一世还不能得偿所愿吗!
于是她和羽重雪去了烟都,在烟都梨花盛放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让羽重雪爱上梨花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衣,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梨花中舞剑。
她的剑太快,羽落清看不清她的剑招,只能看到一道道如雪的剑光如层叠的浪潮般涌向远处,落在地上的梨花猛地被剑光掀起,如雪浪般冲上天空,又如鹅毛大雪般纷飞而落。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羽落清看向羽重雪,少年眼底的那一抹狂热让人心惊。
他的眼睛亮得可怕,她看他从胸腔里发出酣畅快意的笑声,笑着拔出身上的长剑,如一个毛躁的小子朝着舞剑的女子大声喊道:“师姐,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竟是半点尊贵自矜都没有了,身影如一道疾风,奔向舞剑的女子。
剑气激荡,剑光四起,如水银泻地,又如寒芒迸溅,女子白衣如雪,少年黑衣如墨,他们舞剑的身姿优美极了,像是在跳舞一样。
蓦地,剑光突然停了,铮的一声,羽重雪的剑被击飞,在空中打着旋落下,剑尖朝地,直直地插入地上数寸。
白衣女子的剑尖正指着羽重雪的咽喉。
一片梨花落在剑尖上,白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说道:“小重师弟回来啦。”
那个女子如梨花般没有烟尘气,不骄不媚,清而不冷,一身皎洁的幽明。
一舞剑器动四方,这就是名动烟都的闻人听雪。
一身白衣,手持名剑细雪,通身的惊艳才情。
闻人听雪不需要像她这样小心翼翼苦心筹谋,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拿起她的剑,羽重雪的目光就再也不会离开她。
于是羽落清也开始咬牙学剑了。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却没有给予她学剑的天赋,闻人听雪随随便便挥出的一道剑,都是她练剑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境界。
这这太让人绝望了。
但是还好,闻人听雪有个令人诟病的出身,她的剑法再好又怎样,她终究只是一个暗卫生下来的女儿,体内流淌着奴才的血,那血里面有血脉相传的蛊虫,她摆脱不了,终究是奴才生下来的小奴才。
细雪是羽朝皇室放在烟都的名剑,那原本是给皇室子孙准备的绝世好剑。
羽落清太嫉妒她了,她那时天真地以为没了细雪剑,闻人听雪就再也使不出那样精彩绝伦的剑法,于是她抢走了闻人听雪的细雪剑。
闻人听雪居然一语不发地把细雪剑给她了。
然而细雪剑到手,羽落清才发现细雪剑看似轻盈剔透,实则冰寒刺骨沉重无比,她无法挥动细雪剑,更无法忍受那刺入骨髓的冷意。
没了细雪剑的闻人听雪也不再用别的剑,练剑的时候随手折一枝梨花为剑。
自从羽落清来烟都后,闻人听雪知道了羽重雪的真正身份后,她便不爱搭理羽重雪了。
因为羽重雪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这位天之骄女的出身是多么卑贱,她的天赋再强横又如何,她的母亲暗卫廿九只是羽落清随意指使的奴仆。
羽落清心中甚是快意,那时羽重雪心高气傲,虽然暗中为闻人听雪搜寻天下名剑,但也恼怒闻人听雪对他的冷淡与疏远,那些心意也只会别扭地表达出来。
他冷着脸看着闻人听雪,“师姐,没有了细雪剑你又如何使出细雪剑法,你若是求我,我就.....”
还不等羽重雪说完,闻人听雪就冷冷说道:“没有细雪剑,我依旧是闻人听雪,铁剑、铜剑、木剑、哪怕手中只有一枝梨花,我一样可以打败你。”
她果然拿着一枝梨花打败了羽重雪,手中无剑,杀意更浓,招招惊险,招招致命,直接削掉了羽重雪的一缕头发和一片衣袖。
躲在梨树后面的羽落清看见羽重雪呆坐在地上。
他捂着脖颈上被剑气划出来的伤口,怔怔地看着那缕落在梨花上的发丝,眼眶渐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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