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而从高处滚下来。现在的台阶数不清已经跪到多少层,但明显两边已经看不见参天的高树,周围越来越空旷,甚至再往侧边走几步,就会看见深不见底的悬崖。
如果到了最高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颜汀低着头,眼皮垂下来很慢地呼吸,他挣开陶佑和宋声扬的手,膝盖抬起继续往上跪。陶佑垂在身侧的手握拳,气息变得急促,他拉住颜汀的手臂将人翻过来,却在对上那双眼睛时,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这副模样的颜汀,眼里的执拗是让陶佑无法忽视的,他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颜汀被翻得躺在石阶上,身上单薄的衬衫被雨水裹满,黑色西裤的膝盖处已经磨破。他被冻得浑身发冷,仰面看天时乌云遮住了半边,雨越下越大,他的胸膛起伏,嘴角牵出一个虚弱的笑:“我死了,替我收尸。”
说着,颜汀的手摸上自己胸口放着的那条红绳铃铛,耳边夹杂的雨声仿佛摇曳了清脆的铃铛,他的心头蓦然一片滚烫,眸光清澈流转,他笑着说:“我去爱他。”
要爱他,要让他活。
雷在近手边的云层里轰响一声,耀眼的蓝光划破了灰沉的天空,最终,谁也没有再上前阻拦。
宋声扬坐在台阶上,眼眶里的热泪往下止不住地流,他抓着裤脚,不甘地说道:“我们干脆把他打晕拖回去。”
陶佑伸手想掏兜里的打火机和烟,但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抖了,连掏了几次都没拿出来,好不容易拿出来想要点火,咔嚓几声,他才注意到周身的大雨,很快地将火湮灭。
他在台阶上坐下来,身体涌出深深的无力,他说:“他没想活。”
这不是陶佑刚刚认知到的,而是从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后,再到颜灿自杀,他就知道。
这天夜里,跪寺庙的这段路上开始刮起狂风暴雨,呼呼的风声像是啸叫,大雨倾泻而下,不断敲击着眼前的青石板,越往上,上面的青苔越厚重。
颜汀不知道已经跪上了多少层,他的双手只能在每一次的向上中,用指尖扣着阶梯地面,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因为掌心的手滑而滚下台阶。
雨滴像是冰雹似的砸在他的后背和后颈,犹如刀尖刺入。
大雨下了四天。
这四天,颜汀一步一步跪上了九千六百六十六层阶梯,磕了三千二百二十二个头。
每磕一下,他就在心中祈祷一次,祈祷他的弟弟颜灿能够重获新生,哪怕是需要献出自己这条命。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山顶寺庙的微隙,鼻尖传来淡淡紫檀的香气。颜汀的全身被大雨浸泡,在磕到最后一个台阶时,他的意识消散,身体倒在地上,随着每次孱弱的呼吸,喉口一股腥甜冲到口腔,鲜血从嘴角溢出,慢慢扩散,湿了半张脸。
没有人能认出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因为他实在是太狼狈,太可怜了。
颜汀的额头和膝盖,因为摩擦和跪拜而产生伤口,血肉模糊的伤患处可见白骨,大雨的冲刷将血迹擦洗干净,徒留鲜红的血肉暴露在阳光下。
他趴在地上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橙黄的太阳,思绪飘得很远,远到从颜灿出生开始。
那天的太阳和现在一样,和煦、温暖。犹如颜灿在看到他这个哥哥的第一眼时,就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很用力地握住了颜汀的手指。
那是一种很奇异,很微妙的感觉。颜汀看着对着他咯咯笑的小婴儿,问颜新辉和方之早,“弟弟叫什么名字?”
方之早捏了捏颜汀的肩,笑着说:“等你来取呀。”
“十岁了,应该认识不少字了。”颜新辉揉了一下颜汀的脑袋,又弯下腰逗弄还在摇篮里的小儿子。
一抹阳光穿透窗户,细碎的太阳光芒洒在两人牵着的手指上,指尖斑驳绚丽,颜汀看着正在笑的弟弟,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说:“灿,阳光灿烂的灿,像太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