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麒的询问,冯灵犀是兴奋无比地叙述了经过,把他经历过的和没经历过的事儿都添油加醋似的说了一遍。这样细致的叙说,倒让徐云麒一时眉梢含笑,似桃花与月夜缝合于一对浓黑眉宇,一时又面色微重,仿佛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隐忧与顾虑。但无论如何,他最后还是重点夸了林宿的从容聪慧,赞了冯灵犀的勇武坚毅。
“既然那幅画已消失,想必是被苏折和魔尊带走了,此地是非颇多,你们不该久留,还是乘着我带来的飞天画轴,先飞回山门去吧。”
冯灵犀点点头,正要拉着林宿离开,忽听得徐云麒说了一声。
“你先走,我有话要与林宿单独说。”
冯灵犀虽不知为何,但还是乖乖听从,放开了林宿的手,心想这对师徒想必是有贴心话,搞不好徐居士还要赏赐林宿一些贴身护卫的法宝,才好放这徒弟归山。
而苏折虽也不明就里,但还是在众人走后,跟上了徐云麒。
而徐云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和我一起走走吧。”
看上去他是察觉到了李墨花的消失,所以心情不算太好。
苏折便乖巧如兔地低头应和,跟着徐云麒走出了客栈,二人一路漫游,宛如闲庭信步,又似随意而行,只是所过之处竟是无人的街头,景色萧条,人声萎靡,门户紧闭,似乎是因为之前有孟光摇的人头到处乱晃,后来又有客栈出妖,接着天上大战,所有人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闭在家,而不是出来闲逛。
这是好事儿。
神仙打架,最惨便是凡人遭殃。
也不知道孟光摇如今恢复得如何了,也不晓得行幽回到了墨极宫里,有没有和之前一样细细品味着那场梦里的点点滴滴。
“你在想什么?”
苏折一恍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跟随徐云麒走出了客栈的那条街,来到一处八角青琉璃瓦赤圆长柱的凉亭,周围栽种了一圈的奇花锦草,又有一圈莲花池子倒映着雅致景色,倒是个歇息的好去处。
这景色虽好,可隐隐约约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苏折也注意到徐云麒在观察自己,便小心答复道:“徒弟也没想什么,只是近日连遭变故,心里有些不安定。”
徐云麒叹了口气:“你不安心也是对的,就连我心中,也无一时安稳自在的,我这几日遭遇的变故,怕是比过去几十年的还要多。”
他说话之间,人已坐在了一方朱红色的凉亭长椅上,手搁在雕花刻草的栏上,指间拨动着上面的点点兽纹鸟图,可身段里积蓄着似乎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疲惫,道袍上的团案丝缕本是灵力所铸,该如动风流云一般飘逸,可此刻却静止僵涩如木片贴图。
这让苏折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到底是谁惹得老师不安稳了?”
徐云麒笑了一笑,忽的转过半张脸,光与暗在他脸上如四散拼贴的残画碎片,忧虑与苦涩,困惑与失望,比往常给人的感觉更鲜明浓热,简直要从他的五官里溢出来。
“我的四师兄,也就是李居士,他怕是被苏折给擒了。”
苏折佯装大惊,借了一副大惑不解的面具戴在脸上,道:“怎会如此?”
他的演技堪称是完美无缺。而徐云麒似乎也深受感染似的,边叹边站,拳在袖下无声无息攥紧,陷在自己的汹涌情绪里一动不动。
“实不相瞒,为师在走的这一路上也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我和他,你和我,又怎么就到了这么一步?”
这话越说越是奇怪,越到后面,越是流攥出一丝带恨的咬牙切齿,使苏折眉心一紧,还未反应过来。
忽然,凉亭之内灵力忽溢,金光大作!
无数条宛如实质的金线从苏折的脚底溢出,再一路从柱子上延展翻飞,如同金龙越海一般聚到了八角亭的顶部尖塔处,猛地合笼。
而远处的晴空灿烂,忽然变成了盖子的一角,好像也要关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