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2)

暑假趋近尾声,高中开学报道的前一天晚上,林简洗漱完盘腿坐在二楼书房的地板上练字,半幅字帖还没临完,书房门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

练书法讲究一个“入帖出帖”,林简握笔时心无旁骛,听见声响笔下一顿,抬眼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还有些恍然:“……你怎么回来了?”

沈恪外套搭在臂弯,闻言有些好笑:“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我千八百年不着家一样?”

人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底的那丝疲惫与倦意却遮挡不住。

林简看他片刻,眉间微微皱着,将紫毫笔放回笔架上,从地板起身:“你先去洗澡休息一下?我去热个牛奶。”

林简脸上没什么情绪,但沈恪太了解他,一般情况下,林简说“热个牛奶”就等于“你看上去很累所以我给你热杯牛奶喝了赶紧休息”。

于是林简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句带着笑意的“真懂事”。

厨房里的小奶锅一直放在厨柜下层,林简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脱脂牛奶,等两杯牛奶热好,沈恪刚好从卧室洗完澡下楼。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头发擦得半干,坐在沙发上的姿态略带懒散,但就是这样漫不经心地神态,看上去才让人莫名心安——那是沈恪在家里完全松弛的状态下,才会有的调调。

林简端着两个玻璃杯走到沙发旁,将一杯牛奶放在沈恪面前,收回手时沈恪余光瞥见他被烫得微红的指尖,淡声道:“着什么急,不能等凉一凉?”

“不烫。”林简在他旁边坐下,“太凉了会膻。”

而沈恪不喜欢膻味。

沈恪端起奶杯喝了一小口,垂眼时再次在内心感叹,真是越大越贴心啊,这大概就是养孩子的乐趣?

两人一人端着一杯热牛奶小口啜饮,期间没什么交流,但奶香浓郁,温度熨帖,这样的夜晚时光,仿佛正是这些年相处陪伴的一个缩影。

繁华都市从来喧嚣鼎沸,来往人群匆忙无序,他们置身在凡俗纷乱之中,一个案牍劳形赚商贾利,一个不闻身外事读圣贤书,但只要进了这扇门,回到这个家中,就能将周遭世界的所有杂音和繁芜自动屏蔽。

时间会慢下来,这间屋子彷如一个魔法空间,连空气都是安静而从容的。

这个家,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独有的舒适圈。

林简一杯奶喝到还剩一个杯底,沈恪先把空杯放回茶几上,问他:“明天报道了?”

“嗯。”林简点点头,“明天报道,后天开学。”

沈恪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忽然问:“我记得……一中高中部是住宿制的吧?”

林简喝完最后一点牛奶,握着杯子回答:“是,但学校不强制住宿,也可以走读。”

“那你……”

“我回家,不住校。”林简似乎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抢先一步回答道。

沈恪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太折腾了,一中校园

管理比较严格,时间很紧,哪怕是高一也不轻松,而且你——”

林简淡声打断他,语调没什么起伏,却平静地不容置喙:“不折腾,而且校门口就有直达的公交,七站地,我上下学的时间刚好错开了早晚高峰,单程二十分钟就能回来。”

沈恪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连公交站点都已经提前查好了,似乎已然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一场对话,所有做好了准备,游刃有余。

沈恪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想住校,新学校新环境,多一些和同学相处的时间和机会不好么?”

林简:“和同学相处在校时间就够了,不耽误我回家。”

沈恪无话可说,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一声:“不是……为什么啊林少,恋家?”

林简终于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牛奶杯,抬起那双从来凝定安静的眼睛,看了沈恪一眼,却没说话。

他从小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看着是个情绪从不外露的孩子,但实际上只要他认准了或是不想说的事,那就谁问都没用。

沈恪无奈失笑,捏了捏鼻梁,妥协道:“行,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不过要是学校临时有事,早了晚了的,要给司机打电话,不准自己瞎跑。”

林简偷偷悬起来的一颗心这才默默归于原位,见他答应,难得孩子气地开了句玩笑:“不瞎,我睁着眼睛跑。”

“能耐了你。”沈恪被这句冷笑话冻得笑出了声,而后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未拆封的包装盒,递给林简,“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林简接过来,一边拆外壳的塑封包装,一边淡声说:“还能有高中生不喜欢最新款的顶配iPhone?那得什么审美啊。”

“怎么贫起来还刹不住了?”沈恪也笑,眼神落在林简拆包装的手上,故意怅然道,“一点也不惊喜,看来我这开学礼物是没送到心坎上。”

深空黑的机身,握在手里质感不错,不过林简确实算不上惊喜,之前在附中的时候沈恪说过几次要给他配个手机,以备遇到突发情况联系方便,但是林简都以没有必要为由拒绝了,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这次高中开学沈恪一定会送他手机,算是意料之中,惊喜谈不上,尤其想到还要去办手机卡选套餐就觉得很麻烦。

“那这个呢?”

沈恪忽然伸手,瘦白修长的两根指间夹着一个小小的磁片,林简视线在沈恪手上停留一秒,愣了愣,而后飞快地抬眼看向他。

沈恪嘴角噙着一点笑意,将他手里的手机拿过来,用取卡器弹出卡槽,将手机卡装进去,开机进入设置界面,一边给他开机设置,一边漫不经心道:“知道你懒得去营业厅,就顺手给你办好了,手机卡是你的名字,号码比我尾数后四位多一个数,前面都一样。”

沈恪手机号码的后四位尾数是“1111”,那么林简的尾数就是“2222”……

林简接过调制好的手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默默皱眉吐槽了一句:“到底能有多二呢我……”

“这

是让你凡事别太激进,总当第一没意思,偶尔第二也洒脱。”沈恪笑着抬手在他头顶呼噜了一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声说:“行了,早点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元气满满地去报道。”

家居服的衣摆随着沈恪伸胳膊的动作扬起来寸许,一截肌理分明的劲瘦腰身在视线中一闪而过,白、瘦,却又隐含着勃发的劲道。

林简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等到沈恪走上楼梯,才轻轻“嗯”了一声。

脚步声消失在二楼卧室门口,门关上之后,林简又在沙发上安静坐了顷刻,而后重新按亮手机,打开通讯录,存下了第一个那串尾数是“1111”号码。

从小到大,林简素来浅眠,偶尔深夜梦魇,通常都是一个梦还没做完,大脑便瞬间清醒过来,无论梦境大喜大悲,他总能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及时抽身。

然而这晚的梦境深重,林简惶然失措,却沉溺其中,没能骤然清醒。

他梦到了前不久生日那天,沈恪带他去马场。

像是记忆回溯,前半段是情节重放,画面一转,忽然就跳帧到了林简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瞬间。

梦中的他依旧没有摔进沙土中,一双手稳稳环住他的腰身,他跌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之中,有淡淡的水生木质香调萦绕在狭小的空间内,伴随着激烈的心跳声,他视线朦胧的抬眼,就看见那人耳后的那颗小痣。

后半段梦境逐渐偏离既定事实,现实中那一天,沈恪问他的是“想什么呢,”而在梦中,林简听见低沉磁性的男声在他耳边低语,声中带蛊地问:“为什么不愿意住校?”

心跳越来越快,血液流经心脏后喷薄到四肢,梦中的林简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困住,牢牢嵌在那人怀中一般动弹不得,喉咙仿佛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林简额头浸出细密的薄汗,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紧接着,温热的呼吸落在自己耳畔,他似乎听见那人轻声笑了笑,而后低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

林简顿时惊慌失措,像是无法言说的心事被当众剖开,他仓惶中夹杂着莫名悲凉的难堪,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祈祷,不要说出来,你千万不要说出来……

万般慌乱中,林简猛地发力,想要从他怀里挣开,但推拒的双手堪堪落到他的腰上时,原本周正的骑马装却在霎时消失不见,掌心所触的,竟是一片滚烫的肌肤。

林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视线中,徒留一截白皙劲瘦的腰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