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谢韶筠没有搭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所以池漪不厌其烦喊了第二遍,第三遍……
“池漪,我们谈谈。”
谢韶筠无从容忍这人无意识勾引,所以她开口了。
很平静的语气,抛开成年人故作平静、肤浅的装糊涂,好像那些统统不适合现在的她们。
即使由衷希望池漪能够不再旧事重提。
可是人这一辈子最难洗的就是痕迹,隔着生死与过去浓烈的感情,然后掩耳盗铃对离婚的事情闭口不谈,装过去不存在,装作若无其事用两年前相爱的状态去相处,这些都很奇怪。
再这样下去,无论是池漪还是自己,都会走回过去的老路。
池漪的目光始终看着谢韶筠,头发吹到半干,吹风机放到台面上。
惶惶的灯光里,池漪眼神里精明、锐利、强势缓慢地褪开。
她把头发散在胸前,表情一刹那变得无辜起来,池漪没有追问谢韶筠怎样谈,而是问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饿了吗?”
谢韶筠答:“灵魂状态不会感到饥饿。”
“这样啊。”池漪垂眸,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她说:“阿姨做了西餐,可以等我吃完吗?”
谢韶筠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鹅肝牛排用小火煎着,池漪走到厨房,拧灭燃气。
装盘摆放到餐桌上,她拿出两幅餐具,摆放好,然后将谢韶筠从脖颈取下来,放到对面的餐盘边。
“你尝尝。”池漪像是面对普通人一样,面不改色同一只骷髅头项链说:“鹅肝煎的不错。”
谢韶筠默默逡巡餐桌食物,每一样都是她曾经再喜欢不过的餐点。
外面在下雨,雨势磅礴。
黑夜外闷雷仿佛要穿过房屋劈下来,池漪仿佛没有听见那些狂风骤雨,刀叉在瓷釉的餐盘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多时,她吃饱了,一盘鹅肝用了很少的几筷。
“不好吃吗?”谢韶筠问。
“嗯。”池漪笑着回她,眼睛里其实没什么笑意,她说阿姨离开时,小火煎火候过了,入口有发涩的苦味。
“幸好你没有吃。”池漪这样说,随后盯着谢韶筠的眼睛,告诉她:“我用完了。”
池漪从餐桌绕出来,去了二楼。
书房里谈事情比较正式,池漪开门进去。
正中间的墙壁上,挂钟被取消来了,挂着一副十分凶恶的画,是谢韶筠前几年挂在纹身室展览的那一副《镜子》。
“它跟你的书房。
”谢韶筠忍不住问:“不太搭。”
“没有啊,它是最适合的一副了。”池漪好像还挺满意的,她说家里还有很多谢韶筠的纹身手稿,但多半是腾蛇雄狮,问谢韶筠需要去看看吗?
谢韶筠摇头,奇怪的看着池漪:“我的画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从别人手里买到的。”
池漪对谢韶筠解释:“你去世后,黄昏工作室没有找到很好的纹身师坐镇,工作室客户流失。达美不愿意将工作室转让给别人,所以她把自己名下的房产卖掉了,用来苦苦支撑你们的事业。”
“然而半年后,工作室有一半的纹身师集体出走,达美走投无路,遵从你的遗言,售卖了你的手稿。”
纹身师集体出走,这意味着,工作室当时的处境根本无法保证纹身师的饭碗。
谢韶筠沉默片刻:“所以你帮助达美渡过难关?”
“没有。”池漪告诉谢韶筠:“达美不可能卖给我任何关于你的东西,我从H国人手上买下来,他们把你的画拍卖后,量产纹到本土客人身上。”
谢韶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花了多少钱?"
池漪答:“几千万。”
忍不住瞪了眼池漪,谢韶筠评价了她败家行为:“不如不买。”
毕竟谢韶筠给人纹身的价格加起来都没有这个多。
池漪勾动唇瓣,笑了:“不是什么大钱,我可以买下很多这样的画。”
“你这么讲话,仿佛在跟我炫富?”
池漪显然不是这个意思,谢韶筠默默告诉她:“纹身室展览的那些画不值钱,因为线条粗糙,山水动物植物图,需要技术特别优秀的纹身师才能发挥作用。你下回别买了,真想用国画装饰房间,应当去画廊里挑选装裱好、更为精致的艺术画。”
“没有白买。”池漪唇角笑容加深,她好像很开心,对谢韶筠解释,几千万花的很值,因为后面拥有这些画所有权后,起诉了所有抄袭量产的H国纹身师。
“所以赔偿金加起来足够买那些画。”池漪在气人这方面从来没有令谢韶筠失望。
忍不住跟着笑出声:“干得好。”
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池漪忽然把谢韶筠拿起来,放在手心,池漪唇瓣凑得很近,像是想吻她,谢韶筠的笑容戛然而止。
池漪盯着她的眼睛,叫她:“谢韶筠。”
谢韶筠无法扭动骷髅头,只能敛住笑意,嗯声。
滂沱的雨势里,谢韶筠听见池漪说:“我们重新开始。”
这像一击闷雷重重的砸入谢韶筠心底,她不笑了。
语气平静说:“池漪,我不知道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懂。”
池漪动了动嘴皮,好像很想说话。
谢韶筠没有叫她发言。
“你连“好吗”这种语气词都没有,会不会太傲慢了?”
谢韶筠很平和告诉她:“不是你不够好,是我希望自由与尊重。
即使没有生死,我们也已经离婚了,你能理解吗?”
灯下池漪桃花眼垂着,她没有点头,好像非常不愿意提“离婚”二字。
但因为她连语气词都没有,谢韶筠回她也回的毫不犹豫。只是今晚要谈的绝非这些话,话没有完全说完,灵魂被抽离出去。
再次有意识时,在医院。
“你那么忙,怎么想到赏脸看望我三妹。”
“折煞我了,哪里能称为赏脸。”来人说:“我这里有个事情想要央求谢老师帮忙。”
“恐怕不行。”谢倾城一口拒绝道:“她身体不好,瞧着这次昏迷三天了,还没有醒。”
“看在我们多年世家交情的份上,你帮我说两句话呗?”
对方说:“这一次我们秀场的秀是国际知名模特秀,logo标识设计,十分重要,先前交给BJ老师工作室制作,可惜设计理念不符合主题。拜托,若非紧急情况,肯定不会打扰谢老师休息。”
谢倾城心里埋汰这位求人的富商没有眼力见,正主昏迷不醒,求上门有什么用。
不过不好当面训人,她敷衍给对方塞了张名片。
“谢韶筠自己的工作,我不好给她安排,你如果真有诚意谈合作,喏,走正规工作室流程。”
谢倾城把琴晚的名片交给对方,简单搪塞两句,把人送到门口。
回头,看见谢韶筠靠坐到床头,就着吸管杯,抿了两口温水。
谢倾城走过去,一把躲过谢韶筠的水杯。
“别喝了。”
谢韶筠眼睛都没有抬一个,所以没有看见谢倾城还在打电话,直接叫了一声姐:“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嘴巴都是干的,喝口水都不让。”
“刚刚听见你提琴晚,她来看我了吗?你把人叫进来给我倒杯水。”
谢倾城扬手就要打她,谢韶筠脸一偏,下一秒看见谢倾城用沾了水的棉棒,在谢韶筠嘴唇上碾了碾。
“嗯,是我三妹。”谢倾城对电话里面的人说:“刚醒。”
……
“没事了,多谢你关心。”
……
“行,回见。”
……
直到谢倾城把电话讲完,谢韶筠状似无意问:“谁啊?”
“问刚才在病房里的那位,还是电话里的那位。”
“都问。”谢韶筠答。
“”电话是池漪打的。”
谢倾城嘀咕:“说过几天跟爸有合作要谈。看来,谢总最近生意做的挺大了嘛,池漪这种大忙人都上赶着过来跟他谈生意。”
谢韶筠眼皮抽了一下,附和:“爸厉害。刚才病房说话的是谁?”
“Lancy传媒副总,他们有一场名模秀要在南城举行,希望邀请你去设计logo。”
谢韶筠想都没想:“不去。”
谢倾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去?国际知名秀场,琴晚最近在接触大牌logo设计,接下这场秀,百分之九十打响国际知名度。”
“我下月没空。”谢韶筠说。
“好吧,人已经推给琴晚了,她应当会帮你推掉。”谢倾城没有多问谢韶筠工作室里的事情,揉了揉谢韶筠睡得凌乱的一头长卷发,充满怜爱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能好,姐姐有些担心,哪一天睡着你忽然醒不来。”
谢韶筠叫她姐闭嘴,随后想了想,看见谢倾城挺颓丧的脸,从床头柜摸了颗糖塞到谢倾城手里,默默说:“我……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