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牙洗脸,站在镜子前,谢韶筠捧了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纤细的脖颈往下滑,谢韶筠惊诧的发现自己的锁骨尖锐的像个倒挂金钩的冰锥,能挂住一个浅洼的水了,摸上去把她手被割疼了。
所以她挑选衣服时,找了件高领线衫套上,衣柜内紧身皮裤皮裙,谢韶筠一件也没拿,毛呢及脚踝的A字长裙,把筷子一样的长腿掩盖住。
末了,谢韶筠仍旧有些不满意,下巴尖刻,人形瘦脱相了,所以她把脑后一头自然卷的长发放下来。
这样一打扮,不见流气,颇有港风美人的明艳。
*
谢韶筠坐地铁慢悠悠晃到医院的这一路,被陌生人搭讪三次。
都是女生,可能她这人天生容易被姬达发现,从小到大,她喜欢女孩子,女孩子也喜欢她。
好几个很可爱的小女生问她要联系方式。
谢韶筠想了想,把池漪电话号给她们了。
抵达医院后,谢韶筠没有去家属等候区见谢光旗冯慈念。
而是托客户关系,走医生员工通道,到ICU同简晴见了一面。
简晴是危重病人,肾脏破裂后,身体无法自主排尿,于是长长管子接在她身体各个部位。
谢韶筠过去时,简晴正在透析,过程谢韶筠没有体会过,但从简晴脸上能看出难忍的疼痛与虚弱。
其实谢韶筠是想,好好跟她说话的,因为简晴的确看上去像个十分可怜、无助、虚弱的病人。
甚至有一刹那,谢韶筠想跟自己和解,要不就算了,简晴也挺惨的。
她匿名把肾脏捐献给她,就当给自己积阴德,做好事独自找个地方安静死掉,毕竟人死后,她什么痛苦都没有,而活着的人却会持续的阵痛。
但真正与简晴见了面,聊了几句话后,谢韶筠什么同情心都没有了。
简
晴大概没想到谢韶筠会看她,她虚弱的撑着身体要坐起来,然而很快,像颗小趴菜似的摔了下去,谢韶筠没有去扶她。
所以简晴唇角一点笑容消失了,大概生病的人都会被“恶劣”、“娇气”、“我都这样了你都不心疼我”等诸多负面情绪影响。
总之谢韶筠双手抱胸的这一刻,简晴先发制人,抖动着唇瓣,无比虚弱冲她说:“朱思成有没有告诉你,是他把我踹成这样的,这一回我死,他也要死呢,姐姐,你要救我吗。”
谢韶筠掀开眼皮,与简晴目光对上,后知后觉领会了她的意思。
“你是故意的!”
简晴笑了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谢韶筠荒诞问系统:“简晴这种人真的能当一个位面的女主?
系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是因为你崩人设以后,简晴的性格也开始转变了。”
谢韶筠冷笑:“那你们的规则还挺可笑的,坏人永垂不朽,既然没人教她怎么做人了,那就让我这个死人伸张正义。”
她把手放到兜里,里面躺着一只录音笔,按开开关键。
谁都没有看到谢韶筠的动作,只有正在跟谢韶筠脑电波交流的系统,兹拉电流划过。
【宿主,你做什么?】脏话系统不骂人了,声音打着摆子提醒谢韶筠,即使她录了音,根据系统保护规则,谢韶筠也无法将这支录音笔里的内容告诉任何人。
【不告诉别人,我都要死了。】谢韶筠打断系统:【这东西录完,在我死后交给朱思成处理可以吗。既然世界因果自洽,简晴明显对朱思成有算计,朱思成一个土著为自己伸张正义,他还能被你们屏蔽?】
系统:【……】
没有继续搭理系统,谢韶筠面上还算冷静,她不动声色顺着简晴的话问:“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送给他老婆一颗折叠的星星而已,星星还是我亲手做的呢。与当初送给朱毛毛的那颗一模一样,他自己非要曲解我的意思,怪我喽?”
难怪朱思成说,他不后悔踹简晴的这一脚。
她简直是个疯子。
谢韶筠为刚才生出饶恕简晴的念头感到羞耻,她看着病床上比自己还惨的简晴,可怜又可恨,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然而简晴叫谢韶筠生气的话永远在下一句。
“只是可惜,我身体不算好。他很轻的踹的这一脚竟然把我肾脏踹碎了。”简晴抬起苍白的脸蛋,对谢韶筠说:“我不能死哦,我死后朱思成也要死,所以姐姐,你去帮我摘一颗池漪姐的肾,好不好?”
“她霸占你四年,我取她一颗肾脏作为补偿不过分的。”
谢韶筠所有的情绪在这里消失了,然而简晴扬起苍白的嘴唇,病态的告诉谢韶筠:“我查过了,不知什么原因你签署的器官捐赠没有被通过,所以你想把自己的肾脏捐献给我,是不可以的哦,我要池漪的。”
谢韶筠扬眉抵掌,对着简晴的脸,快狠准打了她,第一次简
晴的头往左边偏去,第二下的时候,简晴唇角溢出了血,她偏过头对着谢韶筠笑,谢韶筠抬手就要掐死她,医生上前把谢韶筠拖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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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韶筠被拉出走廊后,脸色一直不算好。
前头医生说要报警,谢光旗与冯慈念走了过来。
他们告诉医生:“这是我女儿。”
医生表情古怪的看了谢韶筠一眼,什么也没说,最后离开了。
三人走到医院外头的花园里。
谢光旗站在距离谢韶筠与冯慈念远一点的树下抽烟。
一支烟抽完后,谢光旗才摆出交谈的姿势:“医生说最晚两天时间,必须找到□□换肾,否则她就要死了,我跟你妈的肾脏无法配型。”
谢韶筠说:“知道了。”
冯慈念有点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企图阻拦:“老谢,别说了。”
“是我们对不起你。”谢光旗推了下冯慈念,随后眼睛一闭,好像很难再去看谢韶筠的眼睛,他踩着地面湿掉的泥土,低声说:“我们谢家人,从来不欠别人什么,四年前小晴因你丢掉一颗肾,你想不想还给她?”
“我们可以不起诉你的混混朋友。”
话到这里,谢韶筠陡然抬起头,先看了眼近处的母亲,她把头低下来,再去看了眼远处的父亲,谢光旗背着手,这几秒的盯视里,他脊梁骨都仿佛被谢韶筠的视线压弯了。
谢韶筠改为盯视他的眼睛,轻声问:“我的命不是命啊!”
……
从决定死,到真正走向死亡,精准一点,其实并不是两周。
是这一天的对峙里。
米开朗琪罗说,善待好人会让他变得更好,善待恶人,他会变得更恶。
罗·勃郎宁说,行善比作恶更明智;温柔比暴力更安全;理性比疯狂更合适。
……
每一句名人,都在劝诫她,即使扮演的是恶毒女配,但不能丧失人性,要善良,要宽容。
可是凭什么呢?
她都要死了,她这么痛,她没有要求任何人来安慰她,但是仗着她善良名头,不闻不问的人却要叫她赎罪。
所以她为什么要做好人,为什么要叫这群人的剧情圆满。
是他们逼她的,都是他们不好。
*
谢韶筠看着二十多年叫父母的两人,问他们。
如果她的肾脏与简晴配型成功,那么他们愿意在双方捐赠与赠予两份知情同意书上签字吗?前提是只签字,不看协议内容,无论生死。
谢光旗与冯晓庆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这是能救简晴的唯一的希望了,他们眼底泛着水花,答应着想要抱一抱谢韶筠,谢韶筠避开了。
*
中午十二点,遗体捐献中心,谢韶筠找到最初通知她无法捐献器官的那位医生,向其说明了情况。
医生态度坚决,表示捐肾必须达到他告诉她的三个条件。
谢
() 韶筠撸起袖子,露出肘窝血管,说:“您给我做细胞活体检测吧。我早上没吃饭。()”
几个小时后,检测结果出来,化验单显示谢韶筠肾脏完整,癌细胞没有扩散到肾脏。
这并不意外,癌症是月初系统空降,为加速谢韶筠下线安排的毛病,连化疗都没有真正开始过。
结果显示:谢韶筠肾脏完全健康。
医生拿着化验单,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谢韶筠真正满足捐献器官的条件。
于是他们紧急召开了会议,最后得出结论是,需要赠予者与被赠予者监家属签字,才能进行摘除活体肾脏手术。
临要离开,医生神色怔忪把她叫到一边:“谢小姐,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想活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每个人都拥有两颗肾脏,捐掉一颗并不会影响生命,但癌症晚期患者是特殊的,她们摘除活体肾脏捐献给别人的手术中,会加速癌细胞扩散,等同于加速死亡。
谢韶筠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摇晃着细腿,对医生说:“因为没有人希望我活着……”
谢韶筠对医生撒谎了,真正的原因是她要做个小人。
如果一个人到死都不能为自己伸张正义的话,她会很难过,会窒息,会想到如果这一次,简晴得到的肾脏是池漪的,她们会因此幸福的在一起。
即使两个月后谢韶筠癌症去世,谢光旗仍会认为谢韶筠欠简晴,包括谢韶筠的遗产大概也会成为简晴填补嫁妆的财富。
简晴会住进谢韶筠跟池漪曾经的家里。
谢韶筠所有的东西自然而然都成为简晴的了,而谢韶筠作为一个恶毒女配臭名昭著,诚然她是任务者,她不该付出感情,可是她付出了感情,而那些人让她的人生窝囊而卑贱。
这不是她的错,是他们的错。
所有人都在逼她走这条路,那就让他们得偿所愿,求仁得仁。
她不仅要活体摘除自己的肾,还要因此死在手术台上,让活着的所有人都记得今天。
谢韶筠想,她已经那么痛了,他们也痛一下吧。
这一生,她都在做自己,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坏事,死后就做这一件,当个小人让自己快活一下吧。
谢韶筠问系统:“我想让他们所有人都后悔,统统,你答应吗?”
系统听不下去了,机器模拟的人声很小声在啜泣。
谢韶筠就对它说:“叫你为难了,对不起。”
系统什么也没说,它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头一次纵容一个宿主,因为谢好运这个人,跟别的宿主不一样。
她每一个世界,都费尽心力去做一个很真诚的人,即使角色崩坏了,即使受到很多惩罚,可是这个位面的人都不能善待她。
周四晚上,谢韶筠被推进手术室,她与简晴的平车交错着,被推到了一起。
手术很成功,肾脏移植后没有排异反应。简晴于手术灯灭掉的昏暗里,清醒过来,歪头时,看见谢韶筠尖尖的下巴从旁
() 边手术枕上滑下来,耳边有医生大声喊着:“不行了,病人快不行了,除颤仪!()”
“快。?[()]?『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上呼吸机。”
谢韶筠的胸口放着巨大仪器,除颤仪一抬起来,她整个人都要跟着被迫起伏。
简晴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奇怪、她开始挣扎着要起身,可是她身体里刚刚进入一颗新的肾脏。麻醉的劲儿还在,她根本没有力气。
于是她努力挣扎着往那边看,手术灯晃着光,绿色的刷手服来来去去,缝隙里,谢韶筠奄奄一息的歪过头,小狗眼弯着,似乎看见简晴了,她明媚无声说:“简晴你啊,真的很没用,永远在捡我不要的东西。”
*
27岁那一年,池漪在一个社交软件上,看见了一句话。
人这一生分为三个阶段,幼年,青年,老年。
诗人林语堂说,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不美满的,就像一天有上午、中午、日落。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这都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人生没有好坏,只有在每一季里什么东西是好的。
池漪想,自己的人生跟诗人描绘的世界不同,她的人生只分25岁以前,与25岁以后。
25岁以前,一天有黎明与黑夜,一年分春夏秋冬四季。
25岁以后,她的人生季节里所遇到的,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坏的。
当有一天,她发现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的时候。
她决定去看一场海,谢韶筠去世前,ins上po出来的海洋,每一帧图里都有涨潮落潮。
涨潮的时候,波涛汹涌,退潮时海阔天空。
池漪想,谢韶筠两年前去看海时,大概在跟整个世界告别。
池漪也想去看看了,于是很突然的一天,她离开办公室,给谢倾城打了通电话。
“能在斯里兰卡给我安排一位导游吗?”
谢倾城说:“可以啊,谁叫你是我合作伙伴呢。”
“我二妹,谢藏星可以吗?你等两天,我叫她把诊所里工作推掉,专职陪你出去旅游。”
池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语气如常说:“谢医生就算了,我暂时不接受心理咨询。”
“池漪。”谢倾城叹口气,没再开玩笑:“按道理话不该我来说。谢藏星是我二妹,你的情况我大概听说过两句。不要怪我多想,作为朋友兼合作伙伴,我认为你不应当去看海,你那么聪明,肯定清楚病人生病了,要去看医生的道理。”
池漪没有否认也不承认,只笑了笑。转移话题问:“我有空就过去,上回报表的事情有几处纰漏……”
谢倾城笑骂她老奸巨猾转移话题,并表态自己既然听见了这件事,不可能装糊涂。
“其实你要去斯里兰卡,我这里倒是有个很合适的人选。说到这里,有件事拜托你。”
“你说。”
谢倾城:“我小妹又在陌生女人身边醒来了,因为次数太多,那边警方把她拘留了,你落地后可以帮我把她保释出来。”
池漪表情颇惊讶:“鸢尾花的画家?”
“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艺术家嘛……但你别误会,谢好运不是随便的人,都是那个女人心怀不轨,是她不好。”
护短也不是这么互的,池漪嘴角抽了抽。
便听谢倾城说:“小妹在斯里兰卡有导游证,你要去玩儿找她安排,她比谢老二活泼,老谢家就她一个招人待见会嘴人的小太阳,家里老头老太宝贝着呢,你把她保释出来后,她要是说几句语出惊人的脏言脏语,别给脸子哈,不然我回头回家准没有饭吃。”
池漪开口就要不讲情面拒绝。
谢倾城像是知道她的意图,赶忙说:“那就麻烦池总担待我小妹,对了,她大名谢韶筠,小名谢好运,待会我把证件发给你,祝你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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