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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韶筠站在门口,下定决心不再插手简晴的事。
结果走出来没有看见达美,她找了一会儿,在安全通道楼梯口,找到对方。
达美举着烟头,自残着灼伤右手臂皮肤。
谢韶筠走过去,把她烟头夺下来,摁灭,丢入垃圾桶。
“赵达美,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谢韶筠动怒道。
达美双手抱头,表情很脆弱,但她没有哭,眼底好像有很多内容。
“你听过秦初吗?”
谢韶筠愣了一下,秦初是达美年轻时喜欢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
“暗恋第五年,她的老公死了,找我纹身。可是当时她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我坚决不给她纹,她用很悲伤的眼睛看着我,执意对我说,希望给自己和宝宝留下念想。”
“后来呢?”
“后来她找了别人,那个纹身师技术不行,没有营业执照,手套都不戴的,后来就出事了,孩子没了。”
达美说:“我时常想,如果当时我答应给她纹,会不会就不会发生那种意外,但,事实证明,我同样因为不小心操作害死了一个胎儿。”
谢韶筠很想告诉达美,她想多了。
简晴的情况跟秦初的情况南辕北辙,没有任何一位孕早期母亲,会在明知道小腹坠痛的情况下,去爬八层楼梯。
更恶劣一点,谢韶筠甚至怀疑,简晴一个月前找达美纹身就是想纹掉这个胚胎。
不过猜测没有证据,谢韶筠不能告诉达美一个主观臆测的猜想。
而且眼下达美沉浸在自责之中,说什么都没有用。
谢韶筠陪着达美在楼梯口坐了一会儿。
五分钟后。
“产科医生是你爸妈曾经教过的学生,他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他们了。”达美缓了一会儿情绪后,叫谢韶筠赶紧走,错误是她犯下的,没必要牵连谢韶筠跟着挨骂。
谢韶筠被达美推到电梯里,结果医生通知,简晴转出产房,要用无菌垫,谢韶筠站在电梯里。冲达美说:“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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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
“韶筠,这两天还好吗?”
谢韶筠拎着一袋无菌垫子,折回来碰见了自己的主治医生。
她数着显示屏跳动的字数,说:“还行,就是有些嗜睡。”
“癌细胞扩散后,这些症状会频繁出现,我还是建议你尽快与家属沟通,办住院手续。”
谢韶筠敷衍答:“嗯,我一定尽快通知他们。”
言毕,电梯停在三楼。
门缓缓打开,站在外面的长头发女人把文件夹递给助理,抬步往里走。
灯光打在她脸上,是一张姿容秀美的侧脸。
谢韶筠看过去时,她那双微垂的桃花眼恰好撑开。
朝着谢韶筠的视线追过来,对方脚步陡然顿住,愣了愣,而后长腿一迈朝谢韶筠走过来。
谢韶筠有一刹那头脑空白,三秒钟后,眼睁睁看见池漪自然地走到自己身边站定。
旁边被挤到角落里的医生还在对她说:“上回给你开的药要调一下剂量,你待会挂个号,过来找我。”
谢韶筠嗯了声,本应该说两句话遮掩一下,但同时她又发现自己十分矛盾,一方面担忧池漪从医生这里听到自己的病情,另外一面恶劣的想,问就问吧。
电梯逼仄,谢韶筠感到热,她把外套脱了,搭在手腕上,一抬头,发现池漪仍在看她。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池漪问。
谢韶筠抬了抬眼,想到刚才那通电话,于是说:“谢教授夫妻又给你打电话了对吗。”
池漪嗯声。
谢韶筠告诉她,他们下次再麻烦她,直接拒绝即可。
医生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奇怪,这叫池漪很不舒服。
她不喜欢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打量谢韶筠,这就好比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一样。
加上谢韶筠的沉默,令池漪不能适应,她开口了:“下周二,我有个颁奖晚会要在克里姆林宫举行,你要过来吗?
谢韶筠惊讶的抬起头,发现池漪并没有看她。但也没有给她开口拒绝的机会。
“我指的是作为朋友,欢迎你过来庆祝我获奖。”
池漪话落,明显感到医生打量的目光变少了。
唇角浮起一层满意的笑容,安静片刻。与谢韶筠眼睛对视上,甚至带着一点帮她赶走老年追求者的得意。
谢韶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池漪。
如果池漪当下开口问医生她有什么病或者表现的更亲昵一点,大概患癌的事情就不是秘密了。
谢韶筠不会开口告诉池漪病情,但医生会说,本质上系统不能把这种意外事件归咎谢韶筠崩人设。
然而预设的所有可能都没有发生,池漪的关注重点总是令人感到费解。
兴许她把所有聪明才智都用在光刻机研究上了,池漪看不懂医生频繁目光里,是对两人关系的考量,也看不出来后面欲言又止即将托出口的关于谢韶筠的病情。
医生想说的一切都被池漪那句“作为朋友”毁掉了。
池漪看不懂医生的微表情。
所以她没有机会知道谢韶筠病了。谢韶筠这样想着,麻木的拒绝了池漪作为朋友的邀请。。
池漪眼底的期待一下子便消失了,她张了张嘴,似乎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电梯井打开。
池漪走到谢韶筠身边,条理清晰说:“简晴流产了。”
“昂。”谢韶筠说:“我知道。”
“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上回机场你没有去接她。”
她仿佛在陈述事情本身,并没有带任何感情色彩。
但这话落到预知池漪未来的谢韶筠耳朵里,多少有冒犯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去接她。”唇角掀开一抹嘲讽的弧度,谢韶筠吊儿郎当问:“你会去接你不喜欢的人吗?”
池漪根本没听懂谢韶筠话里话外的映射,很认真想了想,摇头:“不会,不过你父母并不那么想。”
她接着说:“你爸会对你发脾气。”
“他会揍你。”
池漪讨人厌的预判了谢韶筠接下来即将面临的遭遇,然后她把手放下来,试探的去碰谢韶筠的手背,见她没有反应,大着胆子与她十指交握。
“不要怕。”池漪这样说:“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池漪总是这样,她仿佛永远客观地在叙述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到末尾一句,又很自然地站在谢韶筠的立场上,去替她解决接下来有可能面临的危险。
叫谢韶筠一句狠心的话都说不出口,然后开始周而复始对这个人心软。
她真的很讨厌!谢韶筠盯着池漪递入手心的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