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元阙洲从柜中取药递给月郤,又检查起他的周身气脉。
检查气脉需花上不少时间,其间他道:“气脉已通常许多——这两天可还有昏厥之症?”
“没了,整天清醒得很。”月郤望一眼桌上编了大半的灵草细绳,问他,“绥绥来这儿做什么,可是有哪处不舒服?”
“她来这儿是为契灵的事。”元阙洲没说得太仔细,转而问道,“你与她看起来颇为熟悉。”
这话好似在哪儿听过。
月郤稍蹙起眉,转瞬就想起来,当日太崖打算
() 利用他时,也是拿这类话套的近乎。
由是他存了两分心思,含糊说:“还行吧,不生不熟的。要不是没个去处,也不会到这儿来——你问这做什么?”
“无事,仅是随口问问罢了。”元阙洲说,“你也知晓她将我的元魂用作了契灵,只是愧于对她了解太少,多数时候帮不了什么忙。”
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实在温和,月郤渐放下警惕,道:“没必要在意那般多,她行事向来有自个儿的打算。”
“是。不过我虽常年住在寨中,如今又无端占去了寨主之位,实则仍不习惯与人走得太近,也不知该如何与契主相处。”元阙洲稍顿,“倒是那太崖郎君,言行做事都颇为自然,叫人艳羡。”
自然?
月郤无声冷笑。
那蛇妖恨不得在绥绥面前自燃才是。
“他可没什么值得学的,看着好来往,不知藏了多少坏水。”他挑眼看他,“你要学他,仔细他将你的命也算计了去。”
绝非他胡说。
这两三天里,太崖偶尔会找他。
十句话里总有那么一两句是让他警惕元阙洲。依他估摸着,那蛇妖八成还在暗地里使过手段,想趁着绥绥不在,要了元阙洲的性命。
就他所知,单往药里下毒便有过一两回——那日他来元阙洲的院子里取药,恰巧撞见元阙洲在喝药。概是风大,吹得头发遮了眼,元阙洲不小心趔趄一步,一碗药便尽数洒在了地上。
当时无事,可等他离开院子时,竟发觉那药洒过的地方一片焦黑,药汁中还躺了条烧枯了的干瘪蚯蚓。
这事儿被他压在心底,谁也没说。后来他留神观察过,偶然发现条小蛇竟不顾旺火灼烧,莽撞爬进了元阙洲煮药的炉子底下。待他走近看了,却见那蛇在旺火中化成了一片黑雾。
那一碗药也没被喝进肚里。
喝药时,元阙洲不小心被烫着了手,一碗药又泼洒了去。
走前他有意看了眼。
果不其然,药汁洒落的那片草也被烧得焦黑。
不过同上回一样,才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地面就又有草叶长出,将原本的一片焦黑覆盖得彻彻底底。
两场毒杀,皆没留下半点痕迹。
他却是将此事记在了心上,每回太崖拿话试他对元阙洲的印象如何,也多是答得模棱两可。
元阙洲轻笑着看他,说:“你似乎不大喜他。”
“我——”月郤烦躁地抿了下唇,“就是烦他得很。”
他自是恨不得与那蛇妖决出个生死,但不论他如何激他,那人也始终是副笑眯眯的模样。
那两碗掺了毒的药也没送到他手上来,又无挑起争执的由头。
“为何?”元阙洲似没看出他的敷衍,追问,“是脾性不合,还是……?”
月郤摇头:“你要是把他拉过来,我还能当面嘲他骂他两句。他不在这儿,我也不愿说些多余的话。”
元阙洲垂下眼帘
:“月小郎君端的心直口快,只不过……我看那人好像有些容不得我,却又不清楚为何。”
月郤:“……”
何止容不得,就差把刀往他脖子上搁了。
“既如此,离他远些便是。”
“有劳月小郎君提醒。”见窗外天色已黑,元阙洲问,“我见今日是雨夜,怎只有你一人?”
月郤:“你是说问星?”
元阙洲会提起这茬也不奇怪,前天他来取药,恰逢夜间下了雨。月问星循着妖息找到了此处,被元阙洲撞了个正着。
月郤本想瞒他,但元阙洲仅看了月问星一眼,便问他为何魂魄未入鬼域。还说若长时间滞留人界,鬼气渐长,终会精神紊乱,时时饱受折磨。
提醒过后,他又说有方法帮月问星缓慢散去鬼煞之气。
种种缘由,月郤对这人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元阙洲颔首称是。
月郤道:“今天怕是不会来了。绥绥既然回来了,她肯定会去找她。”
元阙洲:“前不久才帮着驱散过鬼煞之气,想来应该常觉困乏少力。”
“是有。”月郤点头,“她昨夜里现身,有一半时间都睁不开眼。”
“那可要再寻个住处?”
“不用。她夜里估计就睡在绥绥房里。”
“睡在奚昭房中?”
“对。”
元阙洲犹豫一阵,终是问出了口:“是否有些不妥?”
“不妥?”月郤好笑道,顺手拿起杯清茶,“哪里不妥?问星平日里的确疯癫颠的,不过在绥绥面前正常得很。”
“并非此意。”元阙洲放下灵草细绳,“我是说,男女到底有别。便是鬼,也理应注意些。”
月郤神情微僵:“什么男女有别?谁是男的?”
“自是问星小郎君。”
“……月问星?”
“是。”
“就跟在我身边的那只鬼?”
元阙洲耐心颔首:“是。”
“我身边那鬼?”月郤猛然站起,“月问星?”
“是。”元阙洲重复道,“月问星。”
“你瞎说八道什么呢?”月郤紧蹙起眉,“她是我亲生妹妹,妹妹!你可知是什么意思?同一个爹娘蕴生出来的,比我年纪小些的女子!什么男的?死了还遭你咒不成?”
他看了数百年的妹妹,怎可能是个男的?
“还请月小郎君冷静些。”元阙洲也跟着起身,语气仍旧平和,“他的鬼相确为男相,便是再怎么扮成女子,也改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