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她压低了声儿,拽着他往旁走,“那几个是大哥身边的人,要是被他们看见,肯定要给大哥告密。”
蔺岐被她拉着往旁躲去。
小院里造了园林景,满院栽着梅树,中间一曲折溪流,右旁是假山。那假山造得长,从院里一直延伸至小院门口,她便拽着他躲去了假山里。
他应是鲜少落入这样的境地,姿势格外别扭。
他忍着不适道:“我可以将它带去宁远小筑。”
顿了顿,又补一句:“不会叫人发现。”
“那倒不用,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们了。而且是我要留下的,肯定得对它负责——你能不能抱着它暂且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过去看一眼。”
等他答应了,奚昭才将虎崽儿递过去。
这么一递,她露出了衣袖上的血污。看见深浅不一的血迹,她下意识扯住袖口,想将那块撕下来。
不过还未动手,就听见蔺岐道:“我帮你。”
他一臂抱着小虎崽儿,另一手则作剑指。赤色的气流从指尖溢出,渐渐将那血污洗净。
隔着衣衫,奚昭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暖意,像是火焰炙烤。
有些痒。
她紧了下手,又探出头去观察着小院里的动向。
“那人可烦,”她盯着在背着手院子里转来转去的管家,“老是揪我的错,丁点儿不对就爱骂我两句。”
两人躲在假山的狭窄过道里。
蔺岐的背抵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上,硌得疼,却不敢往前挪步避开——
他俩挨得太近了。
他躬身帮她弄净袖上血污时,几乎能看清她的眼睫如何眨动。
还有气息。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令人难以忽视。
蔺岐不露声色地后退一步,背后的石块硌在他的脊骨上,压出钝痛。
恰在这时,奚昭忽移回视线,看向他时眼梢扬着笑意。
“但我时常骂回去,他也没讨着两回好。”
她生得明艳,虽被病气折损几分,平时看着不免虚弱。可一笑,眉眼间就又透出股骄矜气。
像是在等着被夸,而又不在乎那么一两句赞语似的。
“旁人有意冒犯,便不应忍。”
“是吧!”奚昭道,“看那老东西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讨骂来了。”
衣袖已干净如初,蔺岐面不改色地收手。
“奚姑娘,好了。”
奚昭垂眸看了眼。
干干净净的,根本看不出丁点血渍。
“小道长好厉害!”她理好袖口,往外走去,“你在这儿等我,就一小会儿,我很快便回来了。”
她说一小会儿,果真没花多少时间。
不过半刻钟,蔺
() 岐就看见那管家带着几个仆人走了。
气冲冲的。
见那副扭曲神情,他忽地想起奚昭方才说的话。
看来她说得不错,这人确然是找骂来了。
思及此,他抿起一丝极淡的笑。
转瞬即逝间,奚昭就回来了。
神情也不大好,但还是强忍着情绪与他道:“多谢小道长,道长要是不急,喝杯茶再走罢。”
蔺岐摇头:“晚间还有事。”
话说到这儿,他便该走了。
他来这儿只是为了修缮月府禁制,月家家事与他无关。
不相干的事牵扯多了,有害无益。
——他理应再清楚不过。
可看见她脸上的勉强笑意,几乎没作思考,他便脱口道:“可是那人寻了麻烦?”
奚昭侧眸望他。
几个呼吸过后,她收回了刚迈出的一步,靠在假山石壁上。
“也不算找麻烦,他是来贴符的。”她顺着幼虎的毛,“昨晚我不是撞见鬼了吗?恰好被二哥看见,他就和大哥说了这事。大哥让人来贴辟邪符,应该是怕鬼进门。”
蔺岐:“贴符过后,院落周围的阴灵淡了许多。”
“大哥找来的东西肯定有用了,只是我昨天就和二哥说过,让他别和大哥说这事。但他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好像都讨厌我似的,惹得那管家又说些难听话。”
想起方才那管家话里话外说她多事,奚昭抿了下唇,忽问蔺岐——
“小道长就不觉得奇怪吗?”
“何事奇怪。”
“这府里上下全是妖,我却不是。明明不是妖,还一直待在这儿。”
蔺岐沉默半晌:“以前与月府有过来往,并未听说过奚姑娘的名姓。”
“我是去年掉进了恶妖林里,碰巧撞见了二——月郤,他带我出了恶妖林,然后就留在了月府里。”
蔺岐问:“为何会落入恶妖林?”
奚昭摇头。
她肯定不能和他说些穿书的怪事,便选择了最省事的说法:“我也不知道,在掉进恶妖林之前的记忆都没了。”
蔺岐略加思索,随即想清定是方才那管家说了什么。
“我不清楚奚姑娘在月府的生活如何,但也听师父说过,奚姑娘为月府解决了不少麻烦。故此,”他稍顿,“于月府而言,能有姑娘入府也属幸事,并不存在谁要低人一等。至于嘴碎之人,仅在言语上鄙薄,行事上犹处处比不得姑娘,反是笑话,无需在意。”
奚昭听了,半晌没说出话。
她揉了下鼻子,咕哝一句:“你还怪会安慰人。”
她从他手里接过虎崽儿。
夜里凉,寒风吹拂,她咳嗽一阵才开口。
“小道长,你明天要过来吗?”她道,“来看看它。”
蔺岐看着她。
咳嗽所致,她的眼眶晕出些许水红,脸庞也涨出淡淡绯色。
明明瞧着这般羸弱,却又像是从荒地里拔生而出的野树苗子,坚韧不可摧。
还有那没法让人忽视的期许。
最终他垂下眼帘,应道:“好,明日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