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她说。
大颗大颗的眼泪,这一刻,突然从他眼中?滚落。
青筋遍布脸颊到脖颈的每一寸肌肤,他似乎强忍着?莫大的痛苦,以至于无法忍受,如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不断地、不断地、哭不完的泪水从他脸颊滚落。
八岁那年,在暗室中?死去的少年,如今在他身体中?,静静睁开了双眼。
……是幸福吧。
这种感觉,如果要为?它命名的话。
充盈着?心底的,几乎要将心脏撑得?鼓胀破裂开的,那样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一生中?唯一一个,会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他,让他心甘情愿,为?青石砖木,供她践踏而?过;做飞禽走兽,任她驱使的——他的欲念与渴望,他的生息——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故乡”。
他俯下身去,向她渡去绵长的亲吻,他在痛苦与极乐中?,与她真正融为?一体。
“芳娘……我答应你?。”他说。
*
平西王府。
赵明月盯着?手中?那碗浓黑的药汤。
水波飘荡,倒映出她乌沉沉的一双眼。眸光闪烁,晦涩不定。
她仿佛入定一般,站在赵莽屋外,直将滚烫的一碗汤药等到彻底冷透,始终一动不动。
直至里间传来一道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赵韬?”
她终于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阿爹,”一门之隔,少女声?色温柔,“药已熬好?了。我有话同阿爹说,便抢了赵韬的活儿,来给阿爹送药了。”
“进来吧。”
话音落地,她推门走进屋中?。
病榻之上,赵莽已然瘦得?脱相,形销骨立。这段时日以来,他整日昏睡,到最后,几乎连起身都需要搀扶,再没了昔日横刀立马、勇冠三?军的威风,相反,如同行将就木的老翁一般——只如他所言、用眼前续命的汤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那场联姻的尘埃落定,方能安心咽气。
他只剩了最后一□□气。
而?这,也是他与魏峥这对宿敌,难得?达成共识的最后约定。
否则,他若身死,赵家服孝三?年,如何容得?下一门大喜的婚事?
赵莽的眼珠迟钝地转动着?,看向床榻前、显然消瘦许多,难掩憔悴的女儿。
这一刻,身为?父亲的心疼,终是战胜了他作为?平西王、作为?赵家军统领的责任。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想?如旧时那般,轻抚女儿娇弱的面?庞。
“阿蛮,”他说,“你?受苦了,咳、咳……爹知道,你?受苦了。但是,这是唯一的法子了。你?嫁给他,他至少不会杀你?,他身边容得?下你?……”
赵明月垂眸不语。
“你?们?夫妻相称,却有比夫妻更深的……”
“够了。”
她脸色一白,倏然扬高声?音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些,我已经?听够了。”
那天晚上,生死一线的时候,不得?不苟且偷生求人?垂怜的时候,她已经?听够了。
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什么能保全性命的借口,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人?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证据。
她将药碗搁在床头,默不作声?地搀扶赵莽起身,随即,将那碗浓黑的药汤递到他的嘴边。
“阿蛮。”赵莽却没有喝。
他仍是不忍地看向她,低声?说着?:“你?还是不原谅爹么?爹知道,你?钟意三?郎,可是那三?郎并非良配,你?看看,直至如今,他始终未曾上门求见,对你?的处境……无动于衷,这还不能明示他的心么?他若是真的对你?有意……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