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扫她一眼,却只淡淡道:“你与我儿三郎之事,本宫已听七皇子言明。说起来,你与三郎有救命之恩,本宫谢你还来不及……何必如此惶恐难安?”
*
宫中人尽皆知,赵家雄踞一方,赵家军更是威震天下,无有不服。
而昭妃虽乃赵家嫡女,赵家却是靠着她兄长马背上打下的功劳方得以崛起,她也算打小吃过苦的人,所以并无那些个大家闺秀铺张奢靡的作风,一直颇为体恤宫人,久有贤名。连当今天子亦曾为她亲手题字赐匾,称她“昭雅淑慎”。
只不过,在沉沉真正见到这位昭妃娘娘之前,对其的诸多想象中,却仍不乏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
譬如,昭妃娘娘之宽厚仁慈,大抵也和从前待嫁闺中、不知府外事的堂姐无二。
那是一种高位者对低位者居高临下的怜悯,本质上却并非仁慈,而更多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姿态。
是不苛刻,也不亲热。
不暗害,也不施以援手。
可是今日所见——
不知为何,沉沉只觉得,昭妃娘娘……人似乎有些古怪。
古怪得让人不好从何说起:
说她不好吗?可她待人周到,说话冷静,又不乏亲和。
虽问了沉沉与“卫三郎”的旧事,听过后,沉思片刻,也没有太大波澜,反而听沉沉饿得肚子“咕咕”响,想也没想,便让沉沉与她同座用膳。
横看竖看,这位昭妃娘娘,似乎都当得起宫人们所说的“宽厚仁德”之名。
可也正因为这种毫无拿腔作态的温和。
也许是在宫中呆久了,沉沉想,她已经习惯,所有的好背后都应是“有所求”。
如小德子对她,如魏骁对她……也许,也如她对魏弃。
但昭妃待她如此亲厚,又能有何所求呢?
她不过是罪臣女眷,论身份,比不过堂姐;
是朝华宫中默默无闻的小宫女,宫人们甚至在背后打赌她能熬过多久,何时才会死在魏弃手里,之后草席一裹、丢出宫去。
……还是说,昭妃也像那天指使堂姐来哄自己下毒的魏骁那样,想对魏弃下手?
想到这里。
纵然面对难得的一桌美酒佳肴,沉沉也不由吃得战战兢兢。
至于昭妃,在宫中伴圣驾多年,又怎能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是以匆匆用了几口,见她久不动筷,很快摆手让人撤了午膳。
沉沉才刚松口气。
一扭头,却见荃华姑姑又在昭妃的示意下捧出一盘金玉首饰。
饶是她没见过多少世面,也知这首饰绝非她一个宫女所能肖想,当下不解其意,惶恐得又要跪下。
“膝盖不疼么?”昭妃却温声问她。
沉沉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立刻又疯狂摇头:“不疼、不疼,娘娘,奴婢……”
“说了不必,就是不必,”赵为昭道,“本宫拿来给你挑,你就挑。”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沉沉空落落的耳垂上,又道:“多挑两对,换着戴。你正是好年纪,这般素净做什么?”
......
小宫女得了赏赐,诚惶诚恐地退下。
昭妃目送她背影远去,原本斜倚在美人榻上的身子却倏然倾倒,右手撑颊,眉头紧蹙,左手不住揉按着太阳穴。
荃华见状,忙放下手中托盘上前,为昭妃轻捏肩膀。
自赵为昭入宫至今,便是她侍奉在旁。
主仆二十年,她鲜少见到自家主子这般愁惘的神情,忍不住小声发问:“娘娘,这丫头……不得娘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