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令众人都退出去?,周守恩稍等?了一等?,见圣上对他没有任何吩咐,似是今夜不会对姜采女有任何处置。
周守恩走在退出的众人最后,跨出门槛时反身?要?将殿门阖上时,见坐在灯树旁的圣上,慢慢弯下了上半身?,几是将头埋在了膝上,像是风雪中被压弯脊梁的松柏,圣上身?形被罩在灯树连结的阴影里。
无论如何,就算圣上还是杀不了姜采女,上回都将姜采女幽禁了一段时日,这回好歹要?比上次惩戒重一些吧。
周守恩是夜如此想,可翌日仍是没有接到圣上对姜采女的任何处置,且这一回竟连禁足都没有,以?至周守恩都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是不是圣上心口处的伤,与姜采女没有半点干系?
可定是有干系的,因自那一夜起,圣上既未再踏足幽兰轩,也未再令人接姜采女到紫宸宫来?。日常圣上也不再问姜采女的事,不会宫人禀报姜采女略咳嗽了几声,就又是送炭火裘衣,又是令太医把平安脉。
圣上心口受伤的事,自然?如上次被刺杀遮得密不透风,除几名御前?心腹,无人知晓。
幸而因近年底,官员都将休沐,朝事也不繁忙,圣上可以?在紫宸宫内静养伤体,无需因上朝等?事劳心劳神、在外走动。
原先与太后娘娘“母慈子孝”时,圣上每日还会往永寿宫中问太后安,但这事早因姜采女断了,圣上这“不孝子”与太后面上就不和,如今身?上有伤时更就不会往太后处走动了。
只是圣上日常在他眼里虽看?着是在静养,也不知圣上本人是不是真能做到是在静养。
与第一次被刺杀不同,那时圣上龙颜大怒将姜采女幽禁在幽兰轩后,日常虽不再提及姜采女其人也没有与之相关的激烈举动,但其实心里一直憋着愤恨的火焰,紫宸宫上方似时时是雷雨前?的天气,有闷雷阴霾笼罩着,知情的心腹侍从都知圣上心内因姜采女怒恨焚灼,御前?伺候时都打叠起百般的小心。
可这一次,周守恩感受不到圣心烈焰焚灼的愤恨。不似那时紫宸宫似是雷雨来?前?的紧张与闷灼,如今紫宸宫就似这冬日凛寒的天气,茫茫大雪无边无际地?掩盖着天地?,吞噬了一切声音。
圣上心似静得很,就像紫宸宫外冬日的雪,无边无际的冰白,荒茫,空寂。
周守恩眼里的圣上,在遇见姜采女之前?与那之后,几乎是两个人。就当周守恩觉得现在的圣上,似是回到了遇见姜采女前?时,可一夜落雪,他望着圣上不顾伤体一人走至雪中,又不由在心内悄悄地?改变了想法。
圣上并没做什么?说什么?,只是在静寂的深夜里披着大氅在雪中走着,走了很久很久。
临栏时,圣上将积在栏杆上的雪抓了一把在手中,缓缓攥紧时越发坚硬的雪团突然?又在手中散裂了开来?,大半溢出了指缝。圣上松开了手,掌心剩下的雪花被冷风呼啸着又吹走了大半,只留一点凝结的雪晶在掌心。
圣上低眸看?着那一点欲冻不冻、欲化不化的雪晶,微微笑了一笑,任那一点雪晶随手垂下时落在了雪地?里。
周守恩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从前?他总觉得要?是姜采女死了就好了,姜采女死了,圣上心中的毒疮也就挖去?了,尽管会一时留下伤痕,但随着时日久了也就淡去?了。
可那一夜他看?着圣上走在雪地?的背影,心中忽然?明白,姜采女死活并不重要?,无论她是死是活,她离圣上是咫尺之距还是天涯之远,她这一世都缠在圣上心里,是圣上永远解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