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数日前被拽入浴池中时,皇帝的?手就似此?刻抚在她?脸颊上,仿佛每一下都渗着蚀骨的?剧毒,是她?这几日消之不去的?梦魇。尽管那?只手此?刻似乎就只是在轻动?着拭去她?脸上的?灰烟而已,慕烟心中的?厌恶仍似暗潮汹涌。
忍耐已快濒临极限时,皇帝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的?脸庞。慕烟微垂眼帘的?一瞬,感觉身上一暖,是皇帝将披风解披在她?肩头,他将披风为?她?拢好?,又掀起风帽戴在她?头上,慕烟垂着眼看不见皇帝神情,就听他嗓音低沉地落在她?耳畔风中,“跟朕回去。”
御驾回到紫宸宫时,已近夜半。御令下,宫女姜烟雨被凝秋等年长宫人扶走,往庑房沐浴更衣,皇帝在清晏殿楠木雕花屏风前坐下,从周守恩手里接过一盅热茶,边垂眼喝着,边听周守恩恭声询问弘福殿失火之事如何处理。
皇帝道:“明?面上先了结此?事,定为?夜风吹倒了供灯,是意外失火,不干姜烟雨的?事,也与旁人无关,暗地里再深查。”修长的?手指在青玉杯壁上拂了拂,皇帝微顿了顿,接着道:“往永寿宫那?边查。”又一沉吟,皇帝望着眼前灯影交错的?虚空,嗓音淡淡:“也查一查重明?宫。”
竟似是不止疑今夜之事与太后有?关,还疑背后或许与永宁郡王有?牵连,可永宁郡王几日前不还向圣上讨要姜烟雨来着,真会今夜欲置姜烟雨于死地吗,圣上为?何要如此?想?周守恩不解,但?也不敢问,就恭谨应下,退出清晏殿安排相关人事。
将有?关弘福殿失火的?一应事务都安排好?,周守恩要再回清晏殿侍奉圣驾时,见风灯摇晃的?廊檐那?头,沐浴更衣后的?姜烟雨,正穿着一身簇新的?宫女衣裳往清晏殿走,似要入内谢恩。周守恩就顿住脚步,停在清晏殿门外,看着姜烟雨低眉垂眼地走入殿中,挟着沐浴后染着水汽的?淡淡茉莉清香。
今夜过后,圣上后宫该会多一位采女吧。周守恩刚如此?想就又转念,心想虽依大启宫规,宫人出身的?女子,在起初承幸后只能被封为?后宫最低等的?采女,但?圣上待姜烟雨特别,或会破例为?她?晋一两?阶,如封为?宝林,甚至才?人。
不是一丁半点的?特别,今夜他隔着寝殿槅门向圣上通报弘福殿之事时,只听沉寂的?殿内突然?一响,像是圣上猛地坐起身来。垂帘被圣上衣风带得晃荡如飞,圣上闻讯后就要往外走,在他提醒下才?想起穿着寝衣,匆匆更换衣裳。圣上何时会这般急躁呢,他侍在圣上身边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圣上如此?沉不住气。
采女,或是宝林、才?人,只要这姜烟雨婉顺侍君,福气大着呢,而如果她?能怀有?身孕,将来甚至应可被破格晋封为?嫔。周守恩是御前总管,对外面有?关圣上是否有?谋害太宗之心的?传言不敢断定真假,但?知圣上身体有?恙的?传言是极为?荒诞的?。既薄施雨露,怎会有?子嗣呢,然?姜烟雨在圣上这里是与众不同的?,也许不久后就会打破圣上无法拥有?子嗣的?荒诞传言吧。
夜半时万籁俱寂,使得清晏殿角落的?滴漏之声犹为?清晰,一滴一滴似雨水滑落瓦檐,滴落在她?心头。慕烟自成?为?御前宫女以来,已进出清晏殿许多许多次,然?没有?哪一次似此?刻这般步伐僵沉、心思忐忑。
弘福殿废墟前皇帝抚她?脸颊、为?她?披衣的?莫名举动?,沐浴更衣时凝秋欲言又止而又对她?说的?一句“莫怕”,进入清晏殿前周总管落在她?面上若有?深意的?目光,使她?心中不安一重压过一重,如海水沉沉压在她?心头,令她?心如几日前被皇帝拽入浴池的?一瞬,似要溺毙水中,几乎无法呼吸。
宫女其实在某种意义上都可说是帝王的?女人,虽然?古来帝王妻妾大都取自前朝朝臣之家,进入帝王后宫的?宫女很少很少,但?并不是没有?,即使数千名宫女里就只一两?名会被帝王纳入后宫,概率极低,但?这概率,在古往今来的?帝王后宫中,一直是存在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