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小华一家去照相馆拍照。
夫妻俩和爸妈、奶奶拍了一张,又和哥嫂拍了一张,最后是俩人的合照。
镜头下的小华穿着一身米色呢大衣,齐耳的短发,眼眸弯弯地看着前方,徐庆元这边上半身微微朝小华这边倾斜了一点,唇角有明显的笑意。
拍好以后,秦羽建议一起去看电影,小华摇头道:“妈妈,我想去看看艾大姐,你们去看吧!”
秦羽知道女儿和艾雁华关系好,笑道:“那行,还有一些糖果刚寄放在国营饭店了,你们刚好骑车过去取一点,带给艾同志,这是喜糖,她怎么也得吃几颗。”
“好!”
等爸妈、奶奶和哥嫂都走了以后,俩人就去国营饭店,等出饭店大门的时候,许小华意外地看到了钟玲,对方朝她道了一句:“祝贺你,小华。”
许小华点点头,“谢谢!”想起来,她还得给杳杳寄糖果去,这姑娘下乡的时候,千叮咛万嘱托,让她记得寄喜糖。
等走远些了,车后座的许小华和徐庆元道:“时间过的是真快,我第一次来春市的时候还是1965年,转眼6年都过去了,再有个6年……”
小华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的徐庆元问道:“小华,怎么了?”
小华默了一会儿,笑道:“没什么,我在想,下一个6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到了糖厂家属院里,认识的婶子看到许小华,笑问道:“是今天结婚吧?穿这么好看?”
小华笑着点头,给大家介绍徐庆元。
婶子们说了好些喜庆话,有一个道:“是不是来看雁华的?在家呢!今天我看她要出门,走了一会儿,又折转了回来,大概是怕连累你。”
另一个道:“哎,雁华也是不容易,不知道怎么就捅了红小兵们的窝了,来闹了几次了,一个家给砸的不成样子,上次那些杯子的碎玻璃,把雁华的手都扎破了,还是去医院把玻璃渣挑了出来,看着都作孽。”
小华敛了笑意道:“我去看看。”
“去吧!”
等到了门口,小华喊了一声:“大姐!”
艾雁华立即就来把门开了,看到两个人,皱眉道:“怎么今天还跑我这来了?”
徐庆元道:“大姐,小华在饭店没看到你,就想着把喜糖给你送来。”
艾雁华把两人让了进去,这一进去,许小华才发现,这个家变化很大,桌布没有了,摆在玻璃柜里的杯子也没有了,柜子上还有些很刻意的划痕,像是用小刀恶意划的。
书架上只摆放着语录和字典类的书,其他的都一扫而空,整个家空荡的让人心里都有些发慌。
艾雁华拿了两只碗来给小华和庆元倒了一点白开水,苦笑道:“水杯是不敢再买了,他们倒是不砸碗。”
小华轻轻喊了声:“大姐。”
艾雁华笑着摇头道:“没事,全国有这
些经历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神态里却透着几分疲惫。
缓了一会儿,和小华道:“我现在听到敲门声,都胆颤心惊的,这该死应激反应了。”
小华站起来,抱了她一下。
艾雁华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还有几本笔记,先前藏在破纸堆里,都送给你吧!”
小华一听,就知道这几本笔记对她很重要,不然也不会特地藏起来,“大姐,我帮你收着,以后再给你。”
艾雁华摆手道:“给你了,我不要了,我……我能不能……”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也就没再说,转身去房间里把笔记拿了出来。
递给小华道:“是我这二十年来的工作经验记录和总结,我本来想着,等退休后整理成一本书的,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你拿去看看有没有用。”
厚厚的六大本,小华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徐庆元问道:“大姐,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要和我们说,小华能来春市,全托你帮忙,如果不是你,我和小华怕是也没有今天。”
艾雁华闻言,脸上露出来点笑意,“这样说,我在无形中还促成了一对好姻缘,”又道:“庆元,我是很看好小华的,你如果想感谢我,就多多支持她的工作,争取让她在婚后做出更好的成绩出来。”
“好!”
艾雁华握着小华的手道:“可以了,你们能来一趟,我已经很高兴,生活上,你们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吃用总是够的。”
小华忽然想到邱霞来,“大姐,邱霞还来找你吗?”
艾雁华脸上现了一点嘲讽,“不来了,相比较穷,和我这个‘通敌’分子扯上关系,更让人害怕吧?”
没说几句,艾雁华就催他们走,“小华,你今天带着庆元过来,我特别高兴,真的。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就好,以后不要再冒险过来了。”
“大姐,不然你申请去甜菜种植基地吧?先去避避风头,你看呢?”艾大姐在春市制糖领域声誉很高,如果去甜菜种植基地进行指导的话,当地的农民肯定会很欢迎,红小兵们也不会追到那里去。
艾雁华愣了下,“去农村吗?”
许小华点头,“大姐,先去避避风头,春市这边,你最好不要多待了,红小兵们来闹了几次,就怕你已经上了他们的名册。”这个年代的事情,真的是很荒诞,你以为红小兵们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才跑来砸家。
而更有可能的是,街道或区里给了他们一个名册,让他们挨家去砸。
十来岁的孩子,本来是能分辨是非的,但是大环境这样,你和大家不一样,就显得你有问题。难得觉醒一两个,也硬着头皮拿起了砖头或铜制的皮带头。
艾雁华犹豫了一瞬,就决定听小华的,和他们道:“那我明天和单位里申请下。”
小华道:“大姐,单位里领导好不好说话,要不然我们先找人通通关系?”
艾雁华笑道:“好说话,你放心,我在春市这许多年,有一些朋友,大忙不
敢劳动他们,小忙却是没问题的,你放心。”
想了想,又道:“等定了下来,我通知你。”也算个告别。
在艾大姐的催促下,小华和徐庆元没有多待,回去的路上,徐庆元安慰了她几句,“你要是不放心艾大姐,等后头她定下来了,我们抽空多去看几次。”
小华问道:“庆元哥,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徐庆元摇头,“你没有,艾大姐帮你在先,我们要是束手旁观,就过于冷血了。”
小华想了想,又问道:“庆元哥,你不怕吗?”
徐庆元顿了一下,回道:“也会怕,不是怕被牵连,而是怕,这样的日子会无限期地延长。”
“不会!”小华说的斩钉截铁,让徐庆元都愣了一下,望着她问道:“怎么说?”
他的眼眸望人的时候,带着一点询问和探究,小华心里一窒,总觉得他知道什么一样。
冬日的街头,人影稀疏,前后左右十来米,都只有他们两个。许小华忍着心颤,望着他,轻声问道:“庆元哥,你知道我……我……”
他了解她的过去,又似乎不了解。他知道的是5岁掉入人贩窝里,在许家村长大,读了几个月中专的许小华,是这个许小华结婚了。
而真实的她,却是从60年后来的,有着前一世的记忆,甚而还知道原书的走向,许小华忽而觉得,这份感情像是她作弊得来的一样。
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两颊却是越来越红,眼眶也有些微微的湿意。
徐庆元摸了摸她的头,“回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