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许小华回家,就听妈妈和她说起见到曹云霞的事儿,“她扶着一个男的,那个男人,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和许呦呦长得有点像。”
她这话一出来,不仅是小华,就是正在摘豆角的沈凤仪都愣住了,抬头问儿媳道:“和许呦呦长得像?”
秦羽点头,“嗯,一眼看去确实有些像,我印象里,没见过这个人,可以确定不是曹云钊。”
沈凤仪闷声道:“呦呦和曹云钊长得也不像!”这个孩子从小长得就不是很像母亲,她心里一直觉得,大概是像她生父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有些咬牙启齿地道:“当年怀安要娶她的时候,我还特地问了,和前头那边还有没有联系?怀安说没有,好些年没联系,女儿也是跟着妈妈的,我才信了。难不成前面二十年没联系,现在这一离了,立马就联系上了?”
老太太边说边摇头,她是不信的。
许小华劝道:“奶奶,反正她和大伯都离婚了,她的事,咱们犯不着生气。”
沈凤仪却不这样认为,“她这是一开始就打了主意,让我们家给她养娃的?现在女儿长大了,怀安没有利用价值了,她转身就去找前面那个姘头?敢情,我们许家就是她曹云霞人生里的一块踏脚石?我们还为着怀安、为着那个她带来的女儿,不忍心对她下狠手!”
虽然不想承认,可沈凤仪心里明白着,许呦呦毕竟在她跟前长了十一年,她也是真心疼过这个孩子的,怀安离婚后,她是有机会报复曹云霞的,但她没有那么做。
这里头,多少有几分是因为不想将许呦呦拉到泥潭里来。
可是如果,曹云霞从一开始对他们家、对怀安就没有一分真心,完全只是利用,那么她的忍让就真的是个笑话了。
这一晚上,老太太胸口闷得很,晚饭也吃不下,早早就回了房里。
荞荞不知道原由,还有些担心地问道:“奶奶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秦羽摇头道:“不是,今天遇到了点事,被气到了。”她想,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曹云霞的前夫,也不怪婆婆生气。
许怀安给曹云霞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一心一意的,为着她们母女还和家里闹了隔阂,最后呢,全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第二天一早,许小华起床的时候,发现奶奶不在家,问妈妈道:“妈,奶奶去哪了?”
秦羽也不清楚,“我早上还没出房门,就听你奶奶出去了,应该是去菜市买菜了吧?”
“哦,她不生气就好。”
俩人完全没想到,一向与人为善的老太太,独自一个跑到了浅水胡同街道办。
沈凤仪不知道曹云霞具体住在哪一个院子里,只知道是在这个胡同,但是曹云霞很好打听,她有一个当记者的女儿。
老太太问了几个人,就知道了曹云霞住的院子,天色刚才蒙蒙亮,院子里的人都在洗漱或者煮早饭,看到一个陌生的老太太来,还有些奇怪,有人随口问道
:“老人家,你找谁?”
沈凤仪笑道:“我啊,听说你们这院子里住着一个女同志,刚刚离婚,我家有个侄子也单着,想给介绍介绍。”
听说是这事,大家立即都来了兴趣,恰巧曹云霞的房东刘家婆娘也在外面,立即下楼来问道:“你说的是云霞吧?你家侄子眼光可不差,云霞模样儿好得很,就一个女儿,也出息得很,在大报社里当记者呢!”
沈凤仪微微笑道:“那这位女同志,现在还没对象吧?我家侄子说,好像最近看到她常和一个男同志一块儿。”
“嗨,那是她娘家表兄,来京市看病的,前段时间动了手术,昨天云霞刚把人接了过来。”
“表兄?叫什么啊?”沈凤仪印象里,曹云霞除了和自家兄姐联络外,可很少理会什么娘家亲戚。
“我听云霞喊他‘清远’,姓什么我倒不知道。”
沈凤仪装作什么也不清楚地问道:“她表兄动手术就一个人来了啊?家里也没个亲戚跟着?那这不是把照顾病人的责任,都放在表妹身上了吗?听起来,这人可不怎么厚道。”
这么几句,沈凤仪心里就有数了,八成是许呦呦的生父。呦呦和亲舅曹云钊都不像,能像什么表舅?
再者,这十来年里,她可没听说过曹云霞有个叫什么“清远”的表兄。
刘家婆娘点点头,低声道:“可不是吗,我们都说云霞人老实厚道呢,不仅去医院伺候看护着,就是他表兄出院后,云霞也是尽挑好的做给他吃,不是排骨就是鸡汤的,花费可不少。”
听到这里,沈凤仪更是咬牙切齿,摇摇头道:“那我家侄子怕是不行,我自己家都舍不得这么个吃法,这女同志手指缝也太松了些,哎呀,你们也不要和她提我来的事儿了,这事不提也罢!”
说了,转身就走了出去。
刘家婆娘和院里的人都面面相觑,等人真走了,刘家婆娘还有些惋惜地问道:“我刚说错什么了吗?我不是尽挑云霞好的说了吗?”
旁边的邻居安慰道:“可能是觉得云霞太顾娘家人了,亲戚来这边看病,她又出力又出钱的,实话说,这换作我们家,我们也招待不起。”
刘家婆娘撇嘴道:“这婶子要是为了这点事,看不上云霞,那可真是亏了,云霞既然花得起这钱,说明人家手里有钱啊,再说她女儿还嫁到空军大院去了,以后能少得了她这个当妈妈的吃喝吗?”
另一个邻居道:“儿女的是儿女的,也不能看做是自己的啊!”
几人聊了一会,因为要赶着出门上班,很快就各忙各的去了。等曹云霞出门的时候,刘家婆娘也没说早上的事情,怕曹云霞觉得她多嘴。
只是笑问道:“云霞,你表兄好些没?还要在这边待几天吧?”
曹云霞点头,“是,还要去医院换药。”
刘家婆娘委婉地问道:“云霞,你年纪也不算大,有没有考虑再找一个啊?要不我们给你介绍介绍?”
曹云霞万想不到,她会忽然提这
个话题,有些紧张地看了眼身后的屋子,生怕屋子里的人误会,忙道:“没有,没有,我都这个年纪了,女儿都快生娃了。”
等刘家婆娘走了,曹云霞进屋来,和章清远道:“今天房东家的也真是突发奇想,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说给我找对象,这不平白让人笑话吗?”
章清远叹道:“云霞,是我连累了你,早些年就让你吃了不少苦,现在身体这样,又来拖累你,你不用管我,再过几天,我稍微缓一点,就回老家那边去了,你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曹云霞低头,长长地叹了一声,“清远,你说这话,不是剜我的心吗?”
章清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俩人都沉默了下来。
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过来的时候,曹云霞和章清远正在家里吃早饭,看到来人,曹云霞还有些奇怪,起身问道:“同志,是有什么事吗?”
工作人员望了一眼章清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乱搞男女关系,特地过来调查一下。”说着就让曹云霞和章清远拿出证件来。
“哐当”一下,章清远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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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呦呦见到浅水胡同房东家婶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只听房东家婶子着急地道:“呦呦,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妈妈不是说那人是你表舅吗?怎么好端端地就被举报了呢?你可得想想办法啊,不然真给定了性,你妈妈怕是得被挂牌子。”
许呦呦知道,她说的挂牌子,就是指脖子上挂着一个木片或小铁片,上面写着她妈妈的名字,可能还会加上“搞破`鞋”“作风不良”之类的,外加一个大大的叉。
房东家婶子盯着许呦呦的脸看,见她并不意外的样子,心里不由嘀咕,这姑娘怕是早就知道她妈妈的事了。
她也不想跑这一趟,实在是曹云霞塞给她的钱多,足足五块钱。
许呦呦听得胸口发闷,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问题,皱眉问道:“那章清远呢?”
“街道办的人查看了他的介绍信,说是已经过期了,把他送到收容所去了,限他一周内离开京市,不然要按盲流处理。”
许呦呦点了点头,“谢谢婶子跑这一趟,这事情有误会,我明天就回去处理,劳烦你照顾一下我妈妈。”说着,又拿了五块钱出来,递过去道:“这两天,我妈怕是心里烦得也不想做饭,麻烦婶子送点吃的给她,不拘什么,婶子家吃饭的时候,给我妈也送一口就行。”
房东家婶子接了钱,笑呵呵地应了。
临走的时候,没忍住问道:“呦呦,那人不是你表舅的话,那和你家是什么关系啊?我怎么瞧着,你和他还有几分像?”
她先前真以为是表舅,觉得亲戚之间,有几分相似是正常的,可是现在街道办的人说曹云霞乱搞男女关系,那俩人肯定不是亲戚关系。
如果不是亲戚,那许呦呦还和这人长得像,难不成许呦呦是他的娃?想到这里,房东家婶子的眼睛
微微闪了一下,那曹云霞和这所谓的“表舅”岂不是好了二十多年?
许怀安还白给人家养崽了?
许呦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地道:“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