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伶贵人引荐,施霓和大名鼎鼎的秦蓁蓁终于在香云堂正式会了面。
施霓和伶贵人等在正殿,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一身段气质俱佳的貌美女子,被一个侍女引领着缓步进了门。
秦姑娘姿态正丽,只看行止做派,却是完全不像久居在秦楼楚馆,反倒淑雅端丽,自矜持礼,更像个簪缨家的名门贵女。
施霓见状忙重视地起身迎见,和秦姑娘面对着彼此,互相屈了下膝。
“贵人莫多礼,如此,民女是受不起的。”
秦蓁蓁出声而阻,似是没想到施霓也会主动礼见,于是面上不自觉闪过一瞬愕然,后又很快收敛住神色。
施霓冲她和善笑了笑,诚恳开口说道:“如何受不起?你是我承着娘娘的面才请来的贵客,辞花节当日更是要借姑娘的这双巧手和我配合,无论怎么说,我都万不可怠慢了姑娘。再者,我又是哪里的贵人?在这宫里不过是短时暂居,秦姑娘只管唤我名字就好了。”
除了伶娘娘外,秦蓁蓁的确没想到宫中还有不介身份尊卑,不畏琐碎闲言的女子。
素来在那些深闺淑女眼中,她留足烟花柳巷,都属最最低贱之人,甚至遇见她就仿佛碰到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好像沾染上丝毫都成了晦气。
对此,秦蓁蓁早就漠然无视之。
她自己脏不脏,只她自己清楚就够了,别人的目光她根本不在意,甚至在那些权贵拿着大把钱银只为能求见她一面,听一首琵琶曲时,她还会心生出报复的几分快感。
所以,如她这般遭受过太多冷眼的人,对偏见早能做到面不改色,漠然视之,可却唯独还适应不了旁人忽的亲近和友善。
对她而言,那实在算是太过奢侈的东西。
见话停在这,彼此不再往下言语,伶贵人在旁忙活络着气氛。
她扬纯莞尔,轻松地开口:“第一次见面客套过就算了,以后在我这里,你们两位仙女一般的妙人都不必太拘束,只看着你们,我都觉得养眼得很,要是被繁冗礼节给拘束了,反倒是失了自然的真。”
秦蓁蓁垂了下眼,不免思虑多些,当下摇摇头道:“尊卑有别,规矩总不可失。”
施霓看她这样想,沉吟片刻后决定言涉己身,于是启齿认真劝言道。
“今日我们是以技会友。而且听娘娘说,依秦姑娘的琵琶手艺,已然能自成名师,既如此,姑娘实不必太过自谦。若是还有顾虑,姑娘不如也想想我这身份,上京城中的百姓大概都知西凉女为何而来,又背负什么,身为异乡之人,我虽在大梁宫内被人称声主,可实际不过也是命轻如浮萍,和姑娘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罢了。”
闻听此言真恳,秦蓁蓁惊诧地抬起美眸。
其实,来前她为了稳妥,还特意向伶娘娘身边的宫人玲儿认真打听过施霓的脾性,生怕彼此磨合相处上会有艰难,当时玲儿劝慰叫她放心,还说施姑娘是个善解人意的主。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甚至比想象中更怜善许多。
秦蓁蓁见遇过太多人心冷暖,自知并非所有人施以和善的时候,会愿意用自身不好的遭遇去作例,而施姑娘此言,足以见其是诚意相交,未有丝毫阶级之介。
于是秦蓁蓁忙也表态道,“承蒙施姑娘的一番信任,蓁蓁自会不吝惜技艺,倾力助姑娘顺利完成辞花节的表演。”
施霓冲她欣悦笑笑,“那我也要提前对姑娘说声多谢,那日于桥间偶然目光交汇,便觉得心生几分亲切,如今看来,你我果然是有不浅的缘分。”
秦蓁蓁也看着她,彼此映在对方的眸心间,“原本我不信缘分一说,不过今日,却是愿意信一回。”
……
施霓与秦蓁蓁彼此互生一见如故之感,这种感觉不仅在眼缘上,两人第一次搭配琵琶奏乐搭舞练习,彼此相适应的默契程度,也着实令在旁观者惊讶不已。
伶贵人自是难掩好奇,这两位是她凑在一起的,而且两人都是各自领域的顶尖高手,相互碰撞出的火花定当十分的精彩。
结果果然没有令人失望。
秦姑娘的琵琶音已然接近天籁,施霓应声配合着悄然起舞,翩然化仙,加之薄纱半掩面,只留上面一双美眸波光涌荡,媚得简直勾人心扉。
见状,伶贵人这才知晓,那雪衣舞算得什么,诱蛊程度简直还不如这舞的些许皮毛。
于是伶贵人当时就忍不住说了,“好妹妹,原来你竟还有这么多的绝活儿,当时怎么不说呢?早知道还有这么媚的,我选那雪衣舞做什么,这个才实实际际地勾人啊!”
闻言,施霓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其实她自己倒并不觉得这个舞有多么张扬,而且一些更露骨的姿态她都收着没有做呢。
“娘娘当真觉得摇铃舞更好?”施霓看了眼自己身上着的这件红纱挂铃舞衣,想了想如实说道,“我倒是更觉得娘娘学的雪衣舞韵味更浓些。”
伶贵人直叹道:“妹妹啊,你是未经事还不懂男人,韵味什么的你以为他们能欣赏得出来?你信不信,辞花节那日你带着这银铃铛随便扭腰一甩,他们那眼珠子直直盯过来,大概会恨不得要往你身上钻出个洞来才好。” 施霓听了,转头和秦蓁蓁彼此对看了一眼,而后者将手指缓缓从琴弦上放下,当下也赞同地说,“这个,大概确实如娘娘所言。”
于是施霓面露纠结,有些难择道,“除了这个,我可能也没有再好的选择了。”
因为先前受伤的缘故,一些动作过大的舞蹈她根本没法选,之后再排除一些动作实在勾弄的,大概就这带着异域风情的摇铃舞算是不俗不雅,勉强可以上得台面展示。
昔日在西凉王殿时,云娘娘是怀着心思有意把她调教成怜媚天成的尤物,故而当时她能学的舞,又哪里是多么正经的,只是因着她的确喜欢跳,于是私下里自己捉摸着把一些动作换掉,才算叫舞蹈动作正常了些。
思来想去,这摇铃舞在她所学之列里,都算得十分保守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此舞展示不需要如雪衣舞一般,必要什么华丽复杂的舞台设计,它只需要一件腰间挂银铃的红纱舞衣便可,能够应对当下所留时间不多的实际情况。
可若这个再不行,她可能真要黔驴技穷,不知该怎么交差了。
“干嘛要除去这个?这个多勾心啊!”伶娘娘对这摇铃舞表现出十分的欣赏。
施霓却面露难色,“是否会太过招摇?可我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
施霓都没敢透露,她说的那些所谓“别的”,其实大都偏艳舞类型,根本更上不得台面,它们大概只能留到她嫁人后,陪夫君玩乐闹耍时才可以助兴由头舞一舞。
“招摇些不是才好?”
伶贵人凝眸,当下的表情似乎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她接着又说,“辞花节那日可不像上次一样,请邀赴宴而来的都是女眷,这次可是陛下亲自下令要大办的,场面盛宏,宴席气派,到时不仅皇亲国戚会出面,不少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大户也都会来。你想想看,这难道不是你主动出手的机会?”
“反正所嫁人选注定就在其中,如此就当提前过了眼,之后若妹妹跳得好,有幸得皇上太后赐赏,不就可以将主动权拿在自己手里了,叫那些男人争破头,妹妹只管安心坐等。”
从伶娘娘开始为她争取这个机会的时候,施霓就有所意会地明白娘娘的用意。
只是如今,她和霍厌的隐事还不能与旁人说,所以娘娘的此番好意她大概还是要错付了。
她的姻缘,并不愿于皇姓沾染。
犹豫着,施霓只好含糊其词地把话题过过去,“多谢娘娘为我的事操心。可那样的场面,到底该庄雅些才对吧,不如……叫宫中绣娘再辛苦一次,将红纱舞裙露腰的部分保守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