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济眼里闪过不赞同:“今日临盆,一辈子兴许也只这么一两次,既然听到消息,哪里还有不回来的道理?”说着,他便敏锐察觉她眼角的红意,不由抚了两下,蹙眉问,“怎么了?可是太痛了?”
眼看李太后还在,丽质忽而有些不好意思,全然说不出是被婆婆感动的,只含糊地摇头。
李太后了然,拍拍儿子:“好了,你既然来了,我便先到屋里去坐一坐,一会儿再来看你们。”
说着,转身进了寝殿,在外间坐下用起茶点。
外头剩下二人,丽质才摸摸胸口的平安符,将方才的话同裴济说了。
裴济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陪她一同在外面走动,听罢安抚似的也拍拍她胸口的护身符:“你呀,对我倒是极放得开,可对上母亲她们,便拘束了。你不知道,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还想过再要个女孩,可后来似乎一直没成,她心里大约遗憾着呢。如今有你在,她疼你还来不及。”
丽质借着他手臂的力气在一旁暂歇,摇头道:“你不一样。我只是从没与长辈亲近过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一阵比方才更剧烈更持续的疼痛袭来,她顿时皱眉,紧紧捏住衣摆。
裴济心头一跳,下意识搂着她,不知该如何替她减轻痛苦,只好一边抚她后背一边道:“不怕不怕,以后不但有我疼你,还有母亲和祖母在,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丽质忍着疼,摇头道:“哪有什么委屈?我分明好得很。”
两人就这样在寝殿内外时不时走动着,到晌午时,又与李太后一同用饭,直到午时将过,稳婆才说时候差不多,该进产房了。
丽质这时的疼痛已一次比一次剧烈,间隔也越来越短,再没了先前的镇定,浑浑噩噩听稳婆的话,一会儿保存体力,一会儿用力,待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觉身子一空,让孕育了九个月的小婴孩脱离母体,呱呱坠地。
“好了,生了!是个小皇子!”稳婆的声音听来极是喜悦,将手里才剪了脐带擦干净的孩子裹进襁褓,送到丽质面前让她看一眼。
丽质眼有些花,瞪着襁褓好一会儿,才看清里头那张皱巴巴红通通还闭着眼的小脸蛋。
“他方才哭了吗?”
稳婆连连点头:“哭了,哭声响亮,一看就是个健壮的好孩子!殿下方才兴许是累极了,才没听见。”
屋里已经被宫人们草草收拾了一番,外头的裴济没等稳婆将孩子抱出来,便先带着李太后进来看望。
他脸上带着一种少见的憨笑,直愣愣走到床边,也不说话,就这么望着躺在床上的丽质。
李太后接过稳婆手里的孩子,走近道:“三郎,你的小郎君,怎么不来抱一抱?”
裴济的反应难得有些迟钝,经母亲这一提醒,这才想起这事,学着母亲的样子,将那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抱到怀里。
孩子沉沉睡着,两只手索在下巴处,虚虚握成拳。
裴济仔细地看着,不由伸出一截小指,小心翼翼塞进孩子的手中。
那五根极其柔软细弱的小手指像是有感知一般,慢慢握拢在父亲的小拇指上。
父子之间仿佛一下建立了某种联系,令裴济的眼眶忽而湿润起来。
“丽娘,你看。”他嗓音有些发紧,抬头望着身边的妻子,两人一起将沉睡的儿子守在中间,“他一定知道我是父亲。”
“嗯。”丽质此刻有些虚弱,心里却觉得格外满足,“他知道你是个好父亲呢。”
她也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孩子的另一只小手中,被慢慢握拢。
两只小手将三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旁人早已识趣地离开,只留下这一家三口在屋里。
裴济腾出的另一只手越过孩子,将丽质轻轻搂着:“丽娘,往后咱们就多一个小郎君了,咱们一起好好抚养他。”
“嗯,咱们一起将他养大。”她温柔注视着眼前的一对父子,心里后知后觉地涌起一种属于母亲的暖意。
如今,她已成了一个真正的母亲。
私心里,她更喜欢女孩,可想起这时候人们的观念和裴济身份的特殊,男孩又更教他们放心。
可是不论男女,既然是她的孩子,既然来了这世上,她便会全心全意地爱护他。
没有什么比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更让人感到幸福和满足的事了,这一点,她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