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周遭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丽质,或揣测,或诧异,或幸灾乐祸。
方才放灯时,池畔有不少嫔妃与宫人,只是众人的目光大都落在池中与岸边的彩灯上,又碍于三人在后宫中身份贵重,不敢盯着窥伺。
此时芊杨忽然冲出指认,竟也没人能反驳。
丽质站在原处,一言不发,只静静望着芊杨。
数月不见,她已不复从前在紫宸殿为掌事宫人时的衣着光鲜,一身最寻常的杂使宫人的衣裙看来朴素无华,没了钗环的装点,整个人也黯淡了起来。
大约在掖庭宫受了不少苦。
可惜,此人的性子半点没变,一贯的手段拙劣,心思不善,分明将她派去望仙观,又打入掖庭宫的是李景烨,她却仍是将一切怨恨都转到自己这个也是被迫入宫的贵妃身上,与那时在望仙观中不管不顾就要冲进屋中搜查时如出一辙。
落水之事,丽质不认为是芊杨提前设计。
以芊杨的城府,恐怕只是见势而为,借机以泄私愤,却没好好考虑后果。
只是这个时机,的确有些棘手。
方才她放灯后先起身往回去,二人落水时,恰是她自二人身后经过之时。
今日在场的不但有后宫众人,更有不少宗室与大臣。李景烨好面子,眼下只怕已怒极,定会做些什么。
果然,他将萧淑妃交给身边的几个宫人和内侍照看,自己则慢慢起身,沉着脸扫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丽质面上,问:“丽娘,她说的,可是真的?”
丽质面无表情,垂下眼眸冷漠道:“假的。”
这一回,她没再像先前受钟家的事连累时一般,直接下跪哀求。
李景烨凝视她片刻,又看一眼芊杨,冷声道:“朕也不信贵妃会如此。”
这几乎是明着偏袒丽质。周遭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悄悄言语起来。
事关萧淑妃,萧龄甫自然不会罢休。他望一眼一旁被宫人围着紧裹氅衣毛毯,小心翼翼往步辇上抬去的女儿,沉着脸冲李景烨跪下,沉声道:“陛下偏爱贵妃,本是家事,臣不敢有怨言。只是今日,淑妃身怀龙嗣,却无端受累,臣不得不恳请陛下,查清此事。”
话音落下,王昭仪、韦婕妤等几人也跟着附和。
已经上了步辇的萧淑妃也痛苦地唤:“陛下,有人要害妾!”
李景烨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指着芊杨喝道:“将她带下去好好审问,今日在池边的宫人,也都一一审清楚。”
几个内侍应声而动,将芊杨拽着下去了。
他烦躁地闭了闭眼,慢慢看向丽质。
丽质正立在五步开外处,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他。
对上她的视线时,他忽然感到扑面而来的讽刺与冷嘲。
他知道芊杨一定对她心怀怨怼,也知道她不能生育,根本不必嫉妒怀孕的淑妃。
他想替她当着众人的面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望仙观的事也好,不能生育的事也罢,都有损皇家声誉。
他默了默,慢慢移开视线:“丽娘,朕信你,自会替你查清此事,只是这之前,你便暂且留在承欢殿中吧。”
这是要将她禁足殿中。
丽质早就料到他会如此,闻言心底毫无波动,只轻轻道了声“妾明白”,便于众目睽睽下,转身离开。
恰此时,司药司的女官们已匆匆赶来,未待淑妃与贤妃被抬入室内,便先急着查看情况。
也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贤妃——见血了!”
丽质闻言,脚步微顿,不由转身看了一眼。
只见从方才起就脸色苍白的徐贤妃已在步辇上晕了过去,正被两个女官上下查看着。其中一个先诊了脉象,顿时大惊失色:“陛下,贤妃似乎流产之兆!”
又是一阵忙乱。
丽质微微蹙眉,停留片刻,不再多看,快步离开。
……
夜深人静时,丽质坐在榻上,如往常一样捏着鼻尖将碗中才冲开的药一股脑儿灌入口中。
苦涩的滋味一下充斥口鼻间,令她紧紧拧起双眉。
平日赶紧要给她递蜜饯的春月此刻正满面担忧地出神,不知想着什么。她瞥了一眼,自己伸手取了颗蜜饯含进口中,好半晌才将苦味压下。
案上的烛花发出轻微的“毕剥”声,火光也跟着跳动两下,丽质拿了剪子,气定神闲地将多余的灯芯剪去。
春月被晃得回了神,圆圆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忧虑:“小娘子不急吗?”
“急什么?”丽质含笑望着她,“恰好能留在宫中,陛下也不会过来,我乐得清闲。”
是不是她做的,李景烨心知肚明。他虽优柔寡断,在乎面子,从不愿以强势姿态面对底下的人,却也是个容不得半点欺骗的人。若谁暗做手脚,执意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他定会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