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众人目光都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与婀娜的身段上,或惊艳羡慕,或窥探好奇,或鄙夷不屑。丽质都作不见,只微笑着从容坐下,与众人一道观礼。
礼成后,便是宾客们欢庆宴饮。
丽质与众人略饮了两杯酒,便不动声色地四下逡巡,待在人群中见到熟悉的身影,便即借故离席,带着春月往后院中去了。
待进了屋,春月悄声道:“娘子,方才裴将军身边的石侍卫让我将此信交给娘子。”
她说着,自袖口中取出个极细的芦管递过。
丽质才将外衫褪下,闻言动作一顿,伸手接过,从中取出卷做细长样的纸来,展开阅览。
只见纸上只寥寥数字:“子时三刻,东北角门,着帷帽。”
字迹骨架端方,朴素而遒劲,其后未见署名,可丽质一看,脑中便下意识浮现起裴济那张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脸来。
字如其人这话,说得一点不错。
她看罢,便走近烛火边,将这短信点燃,投入炭盆中,等着其烧成灰烬。
自那日裴济从玉女殿离去后,二人已一月有余未在私下见过,白日若在宫中偶遇,也不过如常行礼便擦肩而过。
她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只以为他此后都不会再来寻她,今日忽然再收到信,着实有些吃惊。
他恐怕已借着提前来巡查的时候探过地形,东北角门离她住的院子极近,又要她戴上帷帽,倒像是要出府一般,也不知到底要如何。
她坐到榻上灯下,思忖片刻,道:“你先去歇会儿吧,到子时咱们过去。”
春月如今已认得不少字,方才看信时丽质也未瞒着她,她顿时明白过来,点头取了两个帷帽后,便要去侧间。
然而她才踏出屋,尚未将门关上,便见廊下行来个一身鲜亮衣裙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眉眼间与丽质有三分相似,身量不如丽质的纤细中带着丰润,反而更清瘦高挑些。
她本生得明媚动人,独具风情,只是行走时,左腿微跛,不住地上下起伏,稍损仪态。
她便是钟家大娘兰英。
春月当即面上一喜,唤了声“大娘”,却见兰英面色沉静,不辩喜怒,竟一下噤声了。
只见她跨入屋中,平静地望着坐在灯下的丽质,端端正正地躬身行礼:“妾见过贵妃。”
丽质有些怔,定定望着她,一时没说话。
兰英缓缓起身,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也不再拘礼,当即走到她身边坐下,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好了,不同你玩笑了,瞧你这禁不住吓的模样,还同以前一样!”
春月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将门阖上,留姊妹二人在屋里单独说话。
丽质仍是怔怔望着眼前的女子,心口渐渐泛起一阵酸苦滋味。
她不过是穿越过来的一缕幽魂,对兰英本没什么姊妹亲情,先前想照拂兰英,多少也是因为心中有几分敬意。
可不知为何,此刻见到兰英,她却感到分外亲切熟稔,仿佛真的是亲姊妹一般,半点不见生疏。
“长姊。”她望着兰英,始终枯如槁木的内心慢慢涌出一股暖意来,连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兰英见状,轻笑着抱了抱她,捏捏她的脸颊,道:“怎还像个孩子似的,看到我便要哭。也不知是谁,还让春月那小丫头递话给我,大言不惭地要做我的依靠呢,我看,她实在是靠不住的。”
丽质闻言,一下笑起来,弯起的眼眸将积蓄的泪水挤出,顺着眼角脸颊滚落下来。
她委屈地鼓了鼓面颊,保住兰英的腰,伏在她怀里道:“长姊一点也不想我,我自然要哭。”
压抑了数月的情绪像寻到了出口,缓慢地涌现出来。
兰英拍了拍她的后背,拿了帕子替她一点点擦泪:“好三娘,长姊太想你啦!幸好你全须全尾地回来,一点也未见瘦。”
丽质笑了笑,语气里带了些软软的鼻音:“我将来要带着长姊离开这里,好好过日子,自然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会让自己消瘦忧愁。”
兰英仔细看了看她,慢慢收敛神色,眼神凝重,道:“三娘,我早已想问了,此处没旁人,你在宫中可是受了欺负?怎会有要离开的念头?”
丽质擦干泪,坐起身摇头:“我是贵妃,可没人敢欺负我,只是——我身份不堪,总觉得陛下薄情,将来恐怕不能依靠,这才多做些打算。”
她想将梦里的事告诉兰英,可又怕兰英不以为然,思虑片刻,仍是没和盘托出,只接着说了些李景烨的为人与这几月里发生的事。
兰英听得眉头越皱越紧,点头道:“你想得不错,的确该多替自己打算些。”
她本就是个果敢的女子,素来十分有主见,见妹妹果然在替自己打算,心底也有几分欣慰,自然不会反对。
只是,如今到底不同从前的寻常小门户,身在天家,更要小心谨慎。她想了想,眼神忽而犀利起来,直视着丽质,问:“那位裴将军,又与你有何关系?”
丽质咬了咬唇,犹豫着是否要说出。
兰英虽不同别人,到底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又格外有骨气,最不能容忍自己屈服旁人,也不知能否接受她眼下的行径。
她低着头,斟酌道:“裴将军他会帮我。”
“三娘!”兰英看了她片刻,慢慢明白过来,不由低喝出声,“你生得美,总有人觊觎,这是常事,可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人人都趋利避害,若被陛下知道,你还如何自保?小心弄巧成拙!”:,,,